兩人有驚無險地坐進了陳之洲的馬車里。
陳之洲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張了張口想說什么。
顧知意感知到他的目光,后知后覺地羞赧起來。
今天貿然來找他,是自己唐突了。
她的臉微微一紅,輕聲開口:
“今日幸得陳都督幫忙,才得以見到家父。陳都督大恩,知意感激不盡。”
陳之洲看她依舊與自己如此生疏,到嘴邊的關懷又咽了下去。
是呀,顧知意早已為人婦,他這樣貿然表達關心與愛護只會給她帶來流蜚語。
所以,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顧大娘子不必客氣,你曾經也幫過我,我如今幫你是應該的。”
“我幫過你?”顧知意有些訝異,她并沒有這樣的記憶。
陳之洲指的是那次夜探王府躲入她閨閣的事,他差點忘了當時自己是戴著面具以另一個身份出現的,這個身份,暫時不能為外人道。
他愣了一瞬,還是決定提到那次青城山的相遇。
不過,他沒有明說自己的心意。
“原來五年前,在青城山那次,我還誤打誤撞幫你了呀。那我們也算有緣。”
提及青城山,顧知意的語氣明顯輕松起來。
陳之洲看她一副把自己當成了老熟人的樣子,心里有些安慰。
這樣也好,至少兩個人又進了一步。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個弧度。
“是呀。”陳之洲終究沒有說出那句,“是我先認識的你。”
或許是陳之洲的目光有些不自覺的熾熱,顧知意一瞬間有點坐立難安。
馬車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為了打破這令人心悸的安靜,也為了理清腦中紛亂的線索,顧知意清了清有些干澀的喉嚨,低聲開口。
“陳都督,顧家此事原委,您能否詳細告知?”
陳之洲點了點頭,說出了周明由周明彈劾開始,引出的一系列問題。
“起初我不確定周明背后站著何人。”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
“但今日王尚書的所作所為已然明了。就是不知,背后是否是睿王授意?如果是,睿王為何要針對顧氏,這對他似乎也沒有什么益處?”
陳之洲既然已經插手,便不再隱瞞,將所知信息和盤托出。
對睿王蕭昱,他也沒有刻意詆毀,而是發出了真實的疑問。
呵,有什么益處?
只是為了讓我完全屈從而已。
顧知意苦笑起來。
他那樣偏執、占有欲強又手握大權的人,想做什么不是隨心所欲。
但顧知意還是抓到了那個關鍵的人物——周明。
他既然彈劾顧家結黨營私,一定私下和王文善有接觸,然后偽造證據。
“那……陳都督可否告知,我應該如何破局?”她聲音微顫。
陳之洲看她滿眼的悲傷,心又一緊,但還是如實告知:
“他們準備得充分。京郊豪宅地契在你父親名下,此為實;強占良田之事,雖是柳姨娘所為,但你父親難辭其咎;至于那些門生故舊……官場之上,提拔舉薦本就敏感,這是陛下最忌憚的,恐怕……”
他分析得冷靜而殘酷,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顧知意心上。
“那……難道就毫無辦法了嗎?”
她不甘心地問,眼中帶著最后一絲希冀。
陳之洲看著她蒼白的臉和緊握的雙手,沉默了片刻,方緩緩道:
“沒有一個完全的辦法。如果非要保全顧家……只能……”
“斷臂求生是嗎?那些貪腐、仗勢欺人的事已經撇不開了。如今只能去全力洗清‘結黨營私’的罪名,保全顧家根基!”
陳之洲詫異于她的冷靜聰慧,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結黨營私’是意圖動搖朝綱的政治重罪,一旦坐實,萬劫不復。只要能證明顧世伯提攜后進乃出于公心,絕非私相授受,沒有任何暗箱操作,更無結黨之心。即可保住顧家不至徹底傾覆。”
顧知意抬起眼,看向陳之洲,眼中充滿了堅定。
“謝陳都督指點迷津,我知道該如何做了。”
說完,顧知意在一個僻靜處叫停了馬車,她要偷偷從王府后門進去,不能被王爺發現。
“陳都督,就送到這里吧,多謝。”
顧知意再次道謝,目光警惕地掃過周圍。
陳之洲理解她的顧慮,點了點頭:
“顧大娘子一切小心。若有需要,可隨時……設法傳信。”
他未盡之語中包含著持續的關切與支持。
顧知意輕輕點頭,但她已經麻煩他太多,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再找他了。
她迅速下了馬車,將風帽拉低,沿著墻根的陰影,快步向王府后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