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意感激地點了點頭,迅速換上了那身衣服,將頭發盡數束起,低垂著頭,倒真有幾分清秀小廝的模樣。
陳之洲帶著她,乘坐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了森嚴的廷尉獄。
有御史中丞的令牌,守衛甚至未曾多看他身后低眉順眼的“小廝”一眼。
然而,就在他們被引至一處用于審理、核查案卷的偏廳外時,卻意外地撞見了——廷尉丞張大郎,以及跟在他身后,同樣作小廝打扮的顧蘇芷!
他們顯然已經結束,正要出去。
顧蘇芷的余光顯然也看到了跟在陳之洲身后的顧知意。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眼中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顧知意心中先是愕然,隨即了然。
顧蘇芷口口聲聲與顧家劃清界限,恨不能顧家立刻垮掉,可還是擔憂自己三房的父母受到牽連,故而來看一看案卷,提早做安排。
而顧蘇芷心中的震驚則更甚。
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顧知意!
更讓她難以置信的是,顧知意竟然是跟著都督陳之洲進來的!她不是被睿王厭棄了嗎?
怎么轉眼又勾搭上了陳都督這等人物?
果然是個天生的狐媚子,離了男人就活不了!
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交鋒,俱是復雜難。
顧蘇芷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嫉妒與鄙夷。
但又抓到了顧知意的一個把柄,可以賣王妃一個人情,她的嘴角還是勾起了笑。
而顧知意卻無心管她,晾她也不敢在此揭發自己。
陳之洲也注意到了躬身請安的張大郎和其身后的“小廝”,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多。
只對迎上來的廷尉卿劉安淡淡道:“開始吧。”
劉安急忙小心翼翼地獻上案卷。
“陳都督請過目,下官都是按規矩辦事,證據確鑿,可是顧遠明拒不承認,下官也很是為難。”
顧知意跪坐在陳之洲側后方,看著陳之洲緩緩翻閱那些卷宗。
她的眼力很好,借著這樣也大致看清楚了所有構陷的理由。
“劉廷尉為人正直,本都督自然知曉,此事涉及的人員眾多,自是要謹慎。”
陳都督還在和劉安擺著官場之道。
顧知意已迅速獲取了關鍵信息。
由顧家二房簽字,可地契卻歸于顧遠明的京郊豪宅;青云直上的顧遠明門生及受過顧家恩惠的諸多學子;還有被柳姨娘借著兒子的名義強占的京郊良田。
一樁樁一件件,直指顧家。
顧知意的心猛地一涼,她知道父親為官清正,也不廣泛經營家產,讓其他幾房心有不滿,早就心思各異。
但她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以父親的名義在外為非作歹。
如今的這些證據并不全是冤枉。
父親,輕易是不可能出去了。
廷尉卿寒暄過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顧知意再也按捺不住,極輕地扯了一下陳之洲的衣袖,聲音低若蚊蚋,凄聲懇求:“陳都督……能否……先帶我去看看父親……”
陳之洲側頭看了她一眼,她蒼白臉上那近乎絕望的期盼,讓他無法拒絕。
他沉吟一瞬,對廷尉吏吩咐道:
“案卷本都督已大致查閱完畢,接下來要去巡視牢獄,查看囚犯狀況,尤其是要犯顧遠明。你們帶路。”
“是是,都督這邊請。”獄吏立馬點頭哈腰地過來。
一行人轉而向陰暗潮濕的監牢深處走去。
越往里,光線越暗,空氣中彌漫著霉味、血腥味和一種難以喻的腐朽氣息,令人作嘔。
兩側牢房里偶爾傳來囚犯痛苦的呻吟或癲狂的囈語,讓人毛骨悚然。
顧知意的心緊緊揪著,目光急切地在那些蓬頭垢面、形容枯槁的囚犯中搜尋著父親的身影。
終于,在一間更為陰暗、鐵欄更為粗重的單獨牢房前,獄吏停下了腳步,打開了牢門。
“陳都督,顧遠明便關押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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