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弗看著以往活潑乖巧的孫女,今日突然變得凌厲起來,知道她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只是為了家族的長盛不衰,她不得不狠下心來。
“知意,顧家的門楣,從來不是靠犧牲女兒家換來的。但,也絕不允許女兒辱沒家族。你若委屈,自可找顧家為你撐腰,但你身在世家就要守家族的規矩。”謝弗聲色俱厲。
“身在世家也并非我所愿,知意自知如今不為家族所容,自請除籍,絕不拖累顧家。”
顧知意狠了狠心,這樣無論以后自己做什么,都不會連累顧家了。
謝弗沒想到她如此倔強,居然一點臺階都不下。
“好呀,如今翅膀硬了,連父母都不要了。”
“我……”顧知意想起素來疼愛自己的父母,決絕的話還是說不出口。
謝弗盯著她不服輸的眼睛,“既如此……”。
“阿母息怒。”顧遠明下了朝,攜劉氏匆匆趕了過來。
“阿母息怒,都是兒教女無方。請阿母允許兒帶知意回去,兒一定會解決此事,維護家族名聲。”
劉氏見狀連忙上前行禮,“知意長年不在京城,不懂世家大族的規矩,都是媳婦的錯。”
謝弗看到大兒跑得氣喘吁吁的樣子,見他滿眼都是媳婦女兒,最終嘆了口氣,“罷了,先帶回去吧,你自己要有分寸。”
顧遠明走后,田媼輕輕捏著謝弗的肩。
“老夫人,您剛剛當真要把大娘子……”
“把她除籍?大郎怎么可能愿意?”謝弗輕輕搖了搖頭。
“我只是想讓她知道,家族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做事之前應該多考慮家族。”
她一顆一顆撥動著佛珠,眼神看向遠處,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大郎他,性子不像我。這樣會慣壞孩子的。”
“老夫人您也很愛護子孫了,只是您要為顧家大局著想才不得不心硬,況且剛剛也沒有怎么著大娘子,我想郎主他肯定知道您的良苦用心的。”
田媼輕輕勸著,“郎主為人謹慎,掌管家族多年,您該放寬心才是。”
謝弗似乎看到了當年顧遠明攜劉氏跪在她的腳下,請求把顧知意送去青城山養病的時候。
顧知意從小體弱,各種名貴湯藥將養著長到八歲,仍弱柳扶風,像株隨時會折斷的蘆葦。
那年重陽,恰逢龍虎山張真人云游至京,留下一句話,“千金命格貴重,卻與京師地氣相沖。若強留在此,只怕……西南方向才能保她平安長大,長到十八歲,便可自然化解。”
那時青城山上有個得道高人,人稱老神仙。劉氏便想把顧知意送過去。
謝弗哪能不知道劉氏的心思。那時顧老太爺病危,顧氏動蕩,柳家欲結盟,顧遠明無奈納了世家柳氏的庶女為妾,雖是庶女,卻也嬌慣,進府才三個月,就敢在請安時戴著那支本該屬于正室的累絲金鳳簪。
劉氏怕以后自己日子難過,護不了女兒周全。
嫡女本應當悉心栽培,日后為家族出力。謝弗知道這不合世家大族的規矩,但看著顧遠明深情款款的樣子,還是同意了。
對外宣稱顧知意只是去鄉下莊子養病。除了她和顧遠明夫婦,無一人知曉顧知意的真正去處。
謝弗扯動嘴角似乎笑了笑。
她這一生,從謝家到顧家,都被家族責任束縛著,從未有過真切的情愛。
她不愿意讓自己孩子的真情也被辜負,所以她成全了顧遠明和劉氏的愛情,成全了劉氏的愛女之心。
這一別就是十年。
山間的清風明月,到底養出了個不一樣的顧家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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