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解除監禁,平安無事。
原本苦于沒有正當理由出門的顧知意,終于光明正大地離開了睿王府。
蕭昱知她一直擔憂父母,沒有阻攔,也沒有派聽雨跟隨,只囑咐她早去早回。
馬車駛離王府,顧知意靠在車壁上,微微松了口氣。
身旁只帶著陪嫁丫鬟如蘭。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碌碌聲響,她的心卻比這聲音更紛亂。
顧家危機暫解,但顧蘇芷的威脅猶在耳邊,她知道,今天回去,還有許多事等著自己。
馬車在熟悉的朱漆大門前停下時,顧知意的心怦怦直跳。
門楣上的匾額依舊,卻透著一股劫后余生的沉寂。
她提著裙擺,幾乎是踉蹌著跨過高高的門檻。
門房張伯看見她,激動地向門內喊:
“大娘子回來了!大娘子回來了!”
母親劉氏看見女兒的那一刻,手中的繡帕忽地落地。
父親顧遠明憔悴了許多,雖換了干凈衣袍,但眉宇間的沉郁和脊背的微佝,都昭示著牢獄之災留下的印記。
祖母謝弗坐在上首,不過短短時日,白發驟增,往日的精神矍鑠被一種沉重的疲憊取代。
“意兒回來了。回來就好,好在咱們一家人都好好的。”
謝弗緩緩轉動著手中的佛珠,一時間堂內氣氛又壓抑起來。
顧知意忙上前拉住父親的手。
“阿父的身體好全了嗎?有沒有看過大夫。”
顧遠明顫抖著回握住女兒。
“沒事了,沒事了,阿父很好,意兒不用擔憂。”
劉氏也上前,擁抱住女兒。
“蒼天有眼,咱們總算是可以踏實過日子了。”
“大伯母此差矣,顧家如今仍風雨飄搖,咱們豈能安心過日子?”
顧蘇芷站在父親顧遠昭、母親許氏旁邊,從堂外進來。
向祖母請了安后,便直入主題:
“祖母,各位尊長,如今顧家遭此大難,雖蒙天恩浩蕩,得以保全,但終究傷了元氣。大伯父如今已是……布衣之身,又身負罪名,再擔任家主,恐怕難以服眾,也于家族振興無益。此事二伯父也參與其中,失了官職。”
“如今只有我阿父勤勉懇懇,未有污點。雖說五品著作佐郎的官職不顯,但有許家從旁扶持,假以時日,顧家定能重振聲威。由我阿父接任家主之位,再合適不過。”
此話一出,堂內眾人都神色一滯。
這是要搶家主之位了。
顧家二房的臉色明顯不善。尤其是二娘子顧蘇蓉,害得顧蘇芷被迫嫁給人做填房后,她心里好不得意。
滿心歡喜的要借著睿王的勢,給自己找一個如意郎君。
父親顧遠謙也確實為她找了一個可謂高攀的婚事——中書令李靈山幼子。
但即將定親之時,顧遠明卻突然被彈劾,致使這樁婚事空懸,讓顧蘇蓉的心七上八下的。
她尚且不順,顧蘇芷如今想要來顧家當家,她怎么能同意。
“三妹妹似乎太心急了些,如今祖母和大伯父都還沒有說話呢,你這個外嫁女又有什么資格說這些?”
她再沒有了從前假裝的溫順,對顧蘇芷冷嘲熱諷。
“我沒有資格你就有了,別告訴我,你還做著李家新婦的夢呢?”
“你……”
“好了!如今顧家內憂外患,你們還如此斤斤計較,成何體統。”
謝弗重重拍了下桌下,氣的胸口劇烈起伏。
“咳咳,咳咳……”
祖母身邊的田媼忙上前替她順氣。
一屋子人頓時大眼瞪小眼,不再說話。
堂內的氣氛漸漸凝重起來。
顧遠明見母親短短時間,身子骨大不如前,臉色更加灰敗,嘴唇動了動。
如今,他確實已無顏也無資格再統領家族。
顧遠昭站在女兒旁邊,臉上有些許不自然,但也對家主之位,流露出熱切的目光。
從前,有兩位兄長在前,自己又只能著書立傳,能力不顯,對這個位置是從沒有過妄想,如今機會來了,他又怎么肯舍棄?
“知意,如今這個家里,你的位分最高,也有遠見。你說呢?”
謝弗緩緩抬頭,看了向她。
所有人的心里一驚,都看向了顧知意。
顧蘇芷也瞇著眼睛,警告地看向她。
顧知意感受到她的目光,心中清明。
顧蘇芷這是在逼她兌現“承諾”。
她抬眸,迎上祖母探詢而疲憊的眼神,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三妹所,不無道理。顧家經此一劫,需得革新氣象。三叔為人穩重,雖官職不高,但勝在清白無暇。如今局勢,穩定為上。”
她竟然同意了!
廳中眾人神色各異。
顧遠明嘆了口氣。
謝弗祖母的眼中則閃過深深的痛惜和了然。
她何嘗不知三郎資質平庸,非擔當大任之才?
家主之位若傳于他,顧家或許能得一時安穩,卻難再有崛起之望。
但如今的顧家,不交給他,還能交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