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睿王府的長史與宮中派來的禮官便開始緊鑼密鼓地操辦婚事。
一切儀制,皆按親王娶正妃的最高規格。
當納征那日,延綿數里的聘禮隊伍抬入顧家時,整個建康城都為之震動。
“南海夜明珠十對,西域血玉珊瑚樹兩株,前朝王羲之真跡一幅,京郊良田千畝……”禮官高聲唱念著禮單,聲音在堆滿珍寶的廳堂中回蕩。
顧家二夫人張氏看得眼睛發直,忍不住用肘碰了碰身旁的三夫人許氏。
“瞧瞧這排場,沒想到睿王殿下如此看重大娘子,以后咱們應該讓蓉兒芷兒多去王府走動走動。”
許氏酸溜溜地接口:“誰說不是呢?要我說,還是大娘子有手段,不知怎的就攀上了睿王這高枝兒。”
顧蘇蓉、顧蘇芷兩姐妹更是眼睛發直,又羨慕又不甘。
“也不知什么時候,我們也能有這樣好的姻緣。”
聲音雖小,但劉氏卻都聽在耳里。
一向毫無脾氣的她,看著家里這些人不斷變化的嘴臉,再也忍不住。
“怎么,嚼人舌根,如今也不背著人了嗎,是看我們母女好欺負?”
張氏和許氏沒想到劉氏突然發難,只好訕訕地笑著。
“阿嫂說哪里話,我們不過是為知意開心,你想多了。”
平日里最驕橫的柳姨娘,見劉氏支棱了起來,嘴角勾起一抹譏誚:
“大娘子如今還沒有飛上枝頭變鳳凰呢,夫人如今就神氣起來了?”
顧知意恰在此時踏入前堂。
“放肆,一個賤婢而已,也敢對我阿母這般無禮。”
“你……大娘子如何能這般糟踐我,我們同為妾室……我為賤婢,你又是什么?”
柳姨娘怒極,口不擇。
顧知意素手掠過那盤夜明珠,笑得張揚。
“我這個妾室,可是別人都爭著想要呢。”
說罷,她轉頭看向兩個堂妹:
“不如我向王爺進,將你們一同納了去?只是王爺眼光高,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看得上的。”
顧蘇蓉聽聞此氣得發抖,顧蘇芷更是眼圈頓紅。
顧知意突如其來的戾氣,讓眾人一時間都愣住。
祖母謝弗拄著沉香木拐杖緩步而出,雖已年至七旬,腰背卻依舊直挺,像一株經霜的青松。
“鬧哄哄的,成何體統。”
老夫人聲音不大,卻讓前堂里小聲嘀咕的眾人立刻噤聲退到一旁。
祖母在云紋榻上坐下,看著這逾制的聘禮,只覺得每一件都沉甸甸地壓在心口。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知意的這番造化,尚不知是福是禍,你們就如此心癢難耐了?”
眾人不敢爭辯,低頭噤聲。
“知意,你也該收斂下脾氣了。日后在王府,定要謹慎行。女子出嫁從夫,若是得罪了睿王,顧家也保不了你。”
顧知意淡漠應道:“孫女謹記大母教誨。”
祖母擔憂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輕嘆一口氣,最終沒再說什么。
就在她即將邁出門檻時,蒼老卻沉穩的聲音忽然再度響起:
“知意的嫁妝單子,把我那對錯金鳳紋的匕首添上。”
此一出,滿室皆驚。
劉氏手中的茶盞猛地一晃。
那對匕首是婆母當年的陪嫁,據說曾隨謝家先祖上過戰場。
顧知意站在原地,袖中的手微微握緊。
她知道,那對錯金匕首,與其說是嫁妝,不如說是祖母看透她處境與心事后,給予的一種無聲的默許和冰冷的支持。
她再次輕輕頷首,這一次,帶上了幾分真切的鄭重:
“孫女,謝大母厚賜。”
半月時光轉瞬即逝,大婚之日終于到來。
當大紅的鳳紋喜服穿在身上時,顧知意仍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滿城紅綢飄搖,鑼鼓喧天。
她端坐于十六抬的華蓋寶輦中。
兩側是百姓歆羨的目光與低低的驚嘆,她成了名動京城的狐媚女娘。
而蕭昱一身金繡蟠龍紋喜服,騎在一匹通體烏黑油亮的西域寶馬上。
他平日冷峻的眉眼此刻徹底舒展開來,那笑意如此濃烈真切,仿佛積攢了多年的熾熱終于尋到了出口。
顧知意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不知為什么,她總覺得這個場景,自己似乎夢到過。
整個婚儀隆重而盛大。
直到酉時末,夜色開始暗下來,最后一位全福夫人說著吉祥話退了出去。
顧知意端坐在床沿,手里捏著白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