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氣,迅速斂去眼底翻涌的恨意,輕輕握住母親冰涼顫抖的手,聲音放軟:
“阿母,莫要聽如蘭胡說。”
她微微側過臉,似是不愿多提,輕聲道:
“是女兒……女兒發現林修然他,早已移情于表妹馮氏。女兒眼里容不得沙子,便自請……和離歸家。”
她將這個早已想好的、更能為人接受的“理由”緩緩道出。
劉氏聽完,怔忡了片刻。
她看著女兒強裝平靜卻難掩蒼白的臉,眼淚唰地一下流了下來。
一把將顧知意摟入懷中,泣聲道:“我苦命的兒啊!當初以為林修然是個可靠的……都是阿母不好,阿母沒有為你看對人。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阿母會保護你的。”
顧知意依偎在母親溫暖的懷抱里,鼻尖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但這脆弱只持續了一瞬,她便強行壓下。
母親的保護,在這建康城的滔天權勢面前,太過渺小了。
而她,必須靠自己走下去。
顧知意住進了從前的“清月居”。
屋內的擺設一如從前,仿佛什么都沒變。
但一向和諧的顧家,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顧知意和離歸家的消息,還是傳到了祖母謝弗的耳朵里。
申時末,祖母謝弗身邊的貼身女使田媼,親自來了“清月居”。
“娘子,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顧知意起身,收拾停當,跟著田媼向祖母的“樂康堂”走去,一路上異常的安靜。
顧知意的余光瞥到旁邊幾個小丫鬟探究的眼神,似乎整個顧府都在偷偷打量著她,打量著這個出嫁未及兩年就和離的棄婦。
當顧知意到達“樂康堂”時,才發現家里的其他女眷也都在這,連柳姨娘和庶妹顧蘇薈也在角落里站著。
二叔母張氏和三叔母許氏站在最前面,顧知意發現從前覺得和善的二人,今天看向她的眼光帶著明晃晃的厭棄。
顧知意自嘲地笑了笑,不急不慢地跪了下來,“不孝孫女給大母請安。”
顧知意跪在青石磚上,錦緞裙裾在身后鋪開。
“孫女出嫁不及兩載便和離歸家,使顧家蒙羞,望大母責罰。”
顧知意伏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
說著這些虛偽的場面話。
堂上靜得可怕,許久都沒有人說話,只有祖母扣動佛珠的聲音,“啪嗒啪嗒”,清晰可聞。
“起來吧。”祖母一貫慈和的聲音傳來,“地上涼。”
顧知意抬頭看著祖母平靜的眼神,從前她一直覺得祖母是莊重慈愛的,現在歷經滄桑卻看懂了這種平和背后的蒼涼。
“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既回來了,就安心住下吧。”
祖母抬了抬手,將她扶了起來。
張氏看到謝弗居然輕輕揭過這件事,有些沉不住氣。
“阿母,我知大娘子在林家定是受了委屈,可是過日子哪能沒有矛盾的,這就和離歸家,讓顧家以后怎么在世家大族面前抬得起頭來,我們顧家何曾出過棄……和離歸家的女子。”
許氏也在旁邊輕聲嘀咕,“哎,我們芷兒還沒有婚配呢,她這樣子有損家風,我們芷兒還怎么找個好人家。”
謝弗淡淡地轉頭看了張氏一眼,“如你所說,應該怎么做,才能使顧家聲譽不受損?”
“我……”
張氏被謝弗看得心頭一顫,手中的帕子絞得更緊了些。
她瞥了瞥站在一旁的顧知意,見她衣衫鮮亮、腰背挺直,不由得咬了咬牙。
“兒媳想著……”張氏斟酌著詞句,“不如讓大娘子暫且去城外的家廟住些時日。待風頭過了,再……”
“再如何?”謝弗手中的佛珠突然停了,聲音依舊平和,卻讓張氏后背沁出一層冷汗。
許氏見狀,連忙插話道:“阿母,媳婦聽說張家二房前些年喪偶,至今還沒有新婦,雖說年紀大了些,但……”
“砰!”
茶盞重重落在案幾上的聲響打斷了許氏的話。
謝弗緩緩站起身,滿頭銀發在燭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我顧家的嫡女,”她一字一頓道,“何時淪落到要給人做填房的地步了?”
顧知意有些詫異,祖母居然要維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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