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寒順著他問:“什么是邊緣人?”
趙導“嗨”了聲,“你還真什么都不懂,”他勾勾手指,目光朝片場一掃,“化妝的,做造型的,服裝道具的,不少涉世不深的小姑娘,跟娛樂圈瓜葛少,好善后,懂了吧?”
陸星寒身側的手暗暗抓緊座椅邊沿,肌肉繃到僵直。
趙導毫無察覺,“尤其做造型的,漂亮的多,小姑娘水水靈靈,隨便搭搭線,大家都高興嘛。”
陸星寒心口像被巨石壓住,一時呼吸緩慢。
遠處過來個妝容精致的中年女人,滿身大牌,搭配考究,熟稔地跟趙導打招呼,手勢非常含蓄地朝那投資商指指,陸星寒低頭看劇本,裝作不知道。
這女人,態度模樣,在中間扮演的角色,跟當初的陳令儀何其相似。
趙導簡單兩句跟她聊完,興致還沒散,瞧著陸星寒干干凈凈的樣子想笑,重新坐下,問他,“小陸,你也別太格格不入,想走得高,總得跟大家融合,你再開竅點,下部電影一番給你。”
陸星寒慢慢抬頭,表情如常,還有些遺憾失落,“下部估計不行了,我得回學校去上課。”
趙導完全超乎預料。
合作已久,他不知不覺對陸星寒的表現力和高口碑有了某種依賴,但凡年輕男性角色,幾乎非他莫屬。
這回準備量身打造的一番,居然被拒了?!
“上什么課,”趙導皺眉,“我知道你那音樂學院,就一國內學校,至于么?有上學那時間,你都賺多少了!”
陸星寒嘆氣,無形引導,“沒辦法,畢業證要拿的。”
趙導嗤笑出聲,滿不在乎說:“就那破畢業證,值得?你要哪個學校,我給你弄來一筐。”
陸星寒驚詫,“您開玩笑吧?”
“玩笑?”趙導最享受小年輕被鎮住的表情,在他肩上一拍,小聲說,“要我說,你那學也別上了,抽空讓你公司發個聲明,說出去進個修,全球音樂學院從高往低數,哪個證都是我一句話的事,遮掩好了,沒人深究。”
陸星寒盯著他,嘴上說著“不敢不敢”,眸中卻光芒灼人。
這根引線,他終于攥住了。
電影接近尾聲時,陸星寒跟林知微足有八個月沒能見面。
但八個月,也意味著他跟星火娛樂的合約即將到期,而林知微的學習,同時到了最后的沖刺。
深夜,袁孟開車送他回家,不敢出聲打擾,知道他各方面都已經繃到了極限。
現在的陸星寒,可不是跟小林老師剛分開時候的樣子。
身上背著十余個個人代,國內的不說,光是全球高奢品牌就占一半,理所當然成了時尚圈新寵,一年下來男刊封面大滿貫,90往后的所有男星他是唯一一個。
歌寫滿了兩張專輯,最近到了年終盤點,陸星寒光是頒獎禮就去了五六場,但凡原創相關,唱歌相關,數據相關,全是他。
綜藝但凡他上的,都能火爆整個播出期。
電影劇本也多得要爆炸,陸星寒只接無cp的條件圈內無人不知,精挑細選的角色等他一個個篩過,兩場電影節最佳年度新人的提名都發來了邀請函,等著他去現場。
袁孟覺得自己什么都沒做。
身為經紀人,當初在音樂學院門口撿到他,糊里糊涂就帶出了巨星。
然而巨星本人對這些似乎毫無感覺,隨時都要崩潰。
“袁哥,今天幾號了。”
袁孟回神,忙說:“八號。”
陸星寒半合著眼,沙啞說:“她走兩年零兩個月了。”
袁孟心要酸死,剛想安慰他幾句,熟悉的手機鈴聲驀地大響。
陸星寒明明筋疲力盡,聽到聲音一下子坐直,捧著手機,“微微。”
林知微深吸口氣,一字字清晰地說:“星寒,我這邊定了,只剩最后一個月。”
陸星寒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身體的反應更直接,眼睛一下子紅了。
被她哄著迷迷糊糊掛了電話,陸星寒后知后覺往座椅上一倒,“袁哥!她要回來了!你聽見了嗎!”
袁孟嘴角要扯到耳朵,“聽見了聽見了!”
陸星寒坐立不安,又爬起來,“不行,我還得努力,對了,巡演,巡演要開始了,明天不休了,去排練。”
“星寒——”
他完全不聽,孩子氣的拍著袁孟的靠背,“排練排練!我有力氣!”
十二場個人全國巡演,是他在星火娛樂合約期內,最后的工作。
微微要回來了。
他還需要更好,讓自己更加無可挑剔,去迎接往后要給她的——
洗脫冤屈,公開關系。
袁孟無奈,“好好好,你說了算,不過十二場的巡演分成,你真要全捐了?”
陸星寒點頭,“星火娛樂想再拿我撈一大筆,才把票價定那么高,能花錢參加巡演的都是真正的粉絲,大家夠辛苦了,這份錢本來就花的冤枉,我沒法退回去,至少要用到值得的地方。”
袁孟哭唧唧,“星寒你真好,超愛你!”
陸星寒冷臉,“……免了。”
袁孟受傷,“行吧行吧,你二十一歲生日要到了,正好當天是首都場,結束了咱們慶祝,想要什么禮物,哥給你買。”
陸星寒垂下眼,又蔫了。
他什么都不要。
只要她。
陸星寒生日前一天,林知微趕去設計院。
導師難得柔和,“要走了?”
林知微深深鞠一躬,“謝謝您。”
導師胡子顫巍巍,傲嬌扭頭,“別以為完事了,還有最后一項實踐分數呢,這個不達標,別想拿證書。”
林知微乖巧,“知道啦,我和許黛老師說好了,過幾天跟她去一次加拿大,正好是符合您要求的極限自然環境,一定讓您滿意。”
導師“哼”了聲,“別太自信,卡在這一關落馬的學生可多著呢。”
他又嘆了口氣,“還是先回國談戀愛去吧,幫我問候你男朋友,告訴他,歌很好聽,等你加拿大的畢業任務結束,叫上他,我們一起喝個茶。”
跟陸星寒約好的一個月,她又成功提前了。
林知微辦理完相關手續,一刻不停趕去機場。
在路上時就飄了大雪,她不禁忐忑,辦理登機牌時果然被告知航班延誤,需要等待。
這個時候又接到何晚電話,她嘰嘰喳喳喊:“票拿到啦!知微你簡直小天使!當初說好了寒哥演唱會給我們弄票,一張不差,位置超好!”
林知微看著窗外天色,欲哭無淚,“你們是很好,我要延誤了。”
何晚看看時間,安慰,“還有余地,先別急,你只要十二點能回來就行,陪他過生日嘛,我們可都沒透露哦。”
林知微只有干著急。
生日當天的演唱會晚八點正式開場。
容納近兩萬人的體育館座無虛席。
何晚跟造型小分隊的大家坐在內場,齊刷刷穿著陸星寒應援色的上衣,手舉燈牌熒光棒,跟旁邊無數小姑娘排山倒海地尖叫歡呼。
她不停戳手機,“知微你加油啊!你男人太受歡迎了啊啊啊擠死我了!”她轉頭大吼,“別擠我!我可是家屬!”
個人演唱會上,陸星寒遵從個人喜好,原創慢歌為主,快歌和幾段純舞蹈則更顯珍貴。
體育館里瘋狂聲浪沖天,屋頂要被掀翻。
何晚和小分隊成員們緊緊抱團,越看越想哭,當初攝影棚里的青澀美少年,好像一下子就成了站在娛樂圈頂端的睥睨王者。
背后多少苦,只有他和知微最清楚。
林知微落地時,晚上九點四十。
航班足足延誤了十個小時。
她把行李寄存,飛奔出機場打車趕往體育館,一路急得催促,司機忍不住笑,“也是陸星寒的粉絲啊?我今天載了好多,你這剛下飛機就去,不會是特意趕來的吧?”
林知微承認,“是啊,特意趕來的。”
司機擔憂,“照這速度,等你到了也快結束了。”
“沒關系,”林知微深吸氣,“看一眼也行。”
司機驚嘆,“真是死忠粉。”
林知微望向車窗外輝煌夜景,莞爾一笑,“沒錯,他最死忠的粉絲,就是我。”
十點二十。
離演唱會結束還有十分鐘。
林知微匆忙下車,拿著票好說歹說被放入場,才一踏入,就被層層疊疊的人潮震得呼吸困難。
舞臺上空的。
震耳欲聾的安可聲。
她不可能找到座位了,挑了個能看清楚全景的位置,扶著欄桿站穩,被熱情粉絲塞來亮著“寒寒”兩個字的發卡。
林知微把口罩調整好,遮住臉,戴上發卡。
此時此刻,她不是別人,只是陸星寒的粉絲。
從小時候第一次聽他唱歌,到如今,他站在萬人體院館里。
燈光再次亮起,色調溫柔,融軟細膩的米粉色。
陸星寒坐在鋼琴前,從升降臺緩緩出現在舞臺中間。
一瞬間全場尖叫,林知微咬住唇,目不轉睛。
陸星寒撥過話筒,淺笑著說:“還有最后三分鐘。”
大家狂喊著不舍得。
陸星寒“噓”了一聲,頓時安靜。
他穿米色毛衣,黑發簡單抓向額后,褪去滿身鋒芒,眉眼分外溫柔。
“今天是我生日,我對大家,有一個小請求,”他骨節明晰的手指滑出輕緩音節,在笑著,“最后三分鐘,留給我自己。”
他目光轉向人潮,“留給那個不在這里的人。”
林知微隔著涌動的聲浪望著他,輕聲說:“我在這里。”
他再次說:“留給她。”
粉絲們大喊:“她是誰——”
陸星寒彎著唇角,語氣堅定,“下次,介紹你們認識。”
他按下琴鍵,嗓音一如曾經的剔透。
為她寫下的無數情歌,字字句句都是每個深夜里磨骨噬心的思念。
現場督導指揮攝像機轉向觀眾席,投映到陸星寒對面的大屏幕上。
陸星寒看著一一閃過的臉。
萬千人海,沒有她。
林知微站在最高,屋頂垂下的攝像機轉到她的方向,她不閃不躲,直視鏡頭,眼睛通紅。
鋼琴流暢。
陸星寒唱到“你一笑,我神魂顛倒”,猛然間斷了音。
他面前的屏幕上,有個纖纖瘦瘦的人影,手扶欄桿,蒙著大口罩,頭上戴著小發卡,眼里含滿水光,卻彎成兩道月牙。
在哭,也在笑。
陸星寒雙手發抖。
全場寂靜。
他知道,微微在等他唱。
琴鍵重新按響,他哽咽開口,把剛才那一句重唱。
無論你在哪里,做多少偽裝,哪怕只出現一秒,我也能準確無誤,找到你,認出你。
淺淺一笑,就讓我為你神魂顛倒。.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