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聞的隨侍立刻上前,他們都是太監,自然也不用忌諱男女之別。
況且被磋磨數日的鳳鳶早沒了精氣神,整個人更是輕的像一片薄紙一樣,眾人輕輕松松便被挪進了屋子。
大夫則立刻收拾起自己的藥箱,跟著抬鳳鳶的人進去了。
眼見鳳鳶被帶走,沈恒終于陪著笑臉對鳳曦道:
“公主當真是大意,竟能對自己的仇敵予以關懷,興許真是小的誤會了吧。”
對于上位者,他沈恒的姿態一向是切換自如的。
尤其如今的鳳曦如日中天,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皇帝。
所以討好對方,對她來說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你不是誤會了,你是故意的。”
鳳曦卻絲毫不給沈恒面子,開口就直刺對方死穴。
“你看上的一直是鳳鳶的身份,而不是她這個人。如今她不過一介草民,又怎么配得上身為沈家公子的你呢?”
沈恒低垂的臉龐上掠過一瞬的惶然,隨后便是笑了笑道:
“可鎮國公主您有沒有想過,當初的鳳鳶或許也沒那么看得起我。我只不過是她在拋棄沈戈之后,又一個便于捆綁利益的人罷了。在曾經的她眼里,對她百般討好的我又何嘗不是一只狗呢?”
“就算她沒真的愛上你,你當初能當上沈家嫡子也有她的功勞吧!你怎么就能狠的下心,要將她置于死地?”
沈戈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如今的他心里并無對鳳鳶的留戀,可以說鳳鳶對他而就是個熟悉的陌生人。
可沈恒呢?
對方的做法他實在有些看不起。
“有她的功勞?難道不是我百般討好自己求來的么?我丟下尊嚴放下一切,難道不是我自己努力么?”
沈恒據理力爭,沈戈則氣的忍不住瞇起了眼。
他覺得沈家這個利益至上的地方,或許真的會徹底扭曲一個人。
若非沈家人一直將人待價而沽,沈恒或許也不會自私涼薄成如今的模樣。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聞的鳳曦卻輕輕的鼓起掌來,看向沈恒的目光甚至頗為贊賞。
“你說的不錯,鳳鳶的確是靠你自己努力攀上的,她對你的感情也的確就似對玩物一般。嗯,她自有她的活該……”
沈恒一喜,覺得鳳曦這似乎是認可他了。
然后就聽鳳曦補充道:
“畢竟能瞎了眼放棄沈戈看上你,她今日的遭遇還真是她活該。”
沈恒:“……”
您說話能不大喘氣么?
“雖然她鳳鳶有錯,而本宮也著實不太喜歡她這樣的蠢人……哦,本宮好像還跟她有仇來著。”
鳳曦歪頭想了想。
“但本宮覺得吧,比起一個丟了西瓜揀芝麻,之前還一直跟本宮作對的蠢女人,本宮更討厭你這種靠著女人上位,卻只會毆打女人的鳳凰男~”
沈恒渾身一抖,這一瞬間竟有了一種被猛獸盯上的錯覺。
“公主,鎮國公主,小的錯了,小的日后一定好好對她,再也不會打她了……”
小人物的本能讓他瞬間低頭,幾乎是不顧自己想法的向鳳曦道歉。
可鳳曦卻只是聳了聳肩。
“你日后會不會好好對她,還會不會跟今日一樣毆打她,這跟本宮這個外人有什么關系呢?”
沈恒又是一愣。
沒關系的話,他是不是就沒事了……
“但是啊,本宮就是單純的討厭你這種人,所以你今兒個怎么罰鳳鳶的,你也照單全收來一遍如何?”
鳳曦抬手對沈戈揮了揮,沈戈幾乎是立馬會意上前,抬手便將沈恒死死鉗制。
于是這次跪在雪中的人成了沈恒,他身上的貂皮大氅被剝去,只留得身上單薄的衣物,整個人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恒兒,我的恒兒!”
院外,沈恒的母親梁雅蘭終于趕來,可門前的其他人根本不讓她進院,留她自己站在風雪里嚎哭。
也不知是誰給她的勇氣,她竟忽然扯著嗓子對鳳曦大喊道:
“公主覺得我們母子狠心,可恒兒也是吃過苦的,他之所以攀上鳳鳶,還不是為了我們母子的未來!同樣的,難道您的駙馬攀上您就全是真心么!”
坐在檐下喝茶的鳳曦目光微凝,忽然饒有興趣的看向了梁雅蘭。
也是因為她這一眼,梁雅蘭被人放了進來,被壓跪到了她那已經凍得神志不清的兒子身邊。
“你說什么?”
鳳曦放下茶盞,語氣平靜的問。
梁雅蘭看著自己快要倒下的兒子,心里也是著急,張口便直道:
“這天下誰不想高嫁高娶?您的駙馬一手握著鎮國公主府,另一手還把持著大理寺和寒玉關,等您以后失了勢他指不定怎么對您呢!”
“是么?”
鳳曦挑眉,看著梁雅蘭的眼神都深了深。
“自是如此,小婦人聽聞您以前對駙馬可是非打即罵,幾乎沒有什么好臉色的。所以小婦人奉勸您一句,您可小心著……”
她的話還未說完,鳳曦便將茶盞摔在了她的面前,熱水與白雪相觸的瞬間,白霧也隨之升騰而起。
這下子梁雅蘭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然后徹底閉上了一張嘴。
其實她這么做的原因很簡單,她就是想禍水東引罷了。
只要這鎮國公主關注旁的事去了,自然就不會揪著她們恒兒不放了。
她那小廝給她出的主意真不錯!
“公主,您要先回去休息么?”
察覺到鳳曦的神情不對,沈戈立刻低聲向少女提議道。
“不必。”
鳳曦搖頭,反而招來一道暗影,在對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暗影領命,很快便在原地消失了去。
“把她趕出去。”
鳳曦面無表情的看著梁雅蘭,于是她手下的人立馬會意將對方架起,輕輕松松的丟在了院外的雪地里。
“恒兒,恒兒!”
梁雅蘭還在大喊,鳳曦許是聽煩了,竟真讓人打了沈恒一頓,將頭破血流的對方也丟了出去。
同時被丟出去的,還有那早就嚇得似驚弓之鳥的珍姨娘。
直到這一切做完,鳳曦都沒有在勾唇笑過。
這一刻沈戈覺得壓力山大,都快恨不得在腦子里給祁霄磕頭道歉了。
要不是他惹出這破事……
“公主殿下,沈公子,病人清醒了。”
大夫見外面情況終于穩定,這才緩步出來稟報道。
“情況如何?”
沈戈眼下心里也有些亂,于是就直接問了。
“回沈公子的話,人是醒了沒錯,可近日虧空不少,心里更是遭了大罪。若非以前底子好,今日這般恐怕真要丟了命了。”
大夫有些嘆息的搖了搖頭,堂堂公主落到這般境地,實在是讓人唏噓啊……
“如今這命是保住了,可旁人應是時常踢踹病人的肚子,再加上寒了身子,病人日后怕是不會有子嗣了,這身子也會大不如前了……”
這個大不如前,自然是稍有不慎便會生病,甚至天冷了都會分外難受。
但比起丟命來,這已經很好了。
“知道了。”
沈戈點點頭,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了又想,似乎做了很長時間的心里建設,這才單膝跪地對鳳曦道:
“公主,鳳鳶以前的確囂張跋扈,任性妄為,但我知她本性不壞,大部分時候都在被別人驅使。所以屬下斗膽,懇請公主給鳳鳶一個活命的機會。”
“她不是活著么?”
鳳曦靠在軟椅上,目光饒有興趣的看著沈戈。
“您知道的,如果她繼續留在這府中,她必然是活不長的。就算她今日不死,日后怕也難過。”
沈戈咬牙道。
“那你想讓本宮怎么做?賜鳳鳶與沈恒和離,然后呢?你便與鳳鳶重修舊好么?”
很顯然,鳳曦這話是有試探沈戈的成分在的。
鳳鳶畢竟是廢太子余黨,鳳曦不針對她,但卻也不想自己的黨羽里有不穩定因素存在。
好在沈戈很快堅定道:
“公主放心,沈戈既已與鳳鳶和離,便絕不會再將心思放在她身上。今日我救她,不過是不忍看她就此凋零,更是為了全一份往日的情意。等她與沈恒和離,我會給她一筆錢財,讓她離開京城安穩生活的。”
沈戈話音剛落,就聽房門里傳來響動,一抬頭正對上鳳鳶微微發紅的雙眼。
“你怎么出來了?”
大夫趕忙上前把鳳鳶扶住,想讓她趕緊回床上去休息。
可鳳鳶卻掙扎走出了房門,然后緩緩跪在了鳳曦,這個她昔日最討厭的人面前。
她似留戀似不舍的看了沈戈一眼,然后聲音虛弱道:
“鳳曦,這輩子你我恩怨頗多,我們間隔著母妃,哥哥,還有我整個外家。但敗了就是敗了,我無力做什么,也不想做什么,我只求你幫我和離,和離后我將了斷塵緣削發為尼,再也不踏進這京城半步。”
鳳鳶說的很慢,卻也很堅決。
她這輩子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到頭來不過白茫茫一片。
再今日再見到沈戈時,她終于徹底的看清了自己的心,但她也知道她們不可能了。
她是鳳曦的敵人,沈戈卻成了鳳曦的屬下。
她曾將沈戈棄如敝履,沈戈卻愿放下尊嚴救她于水火。
她愛沈戈。
可當她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時,她已經不配愛他了。
既然如此,她能做的便只有放過。
放過她自己,也放過沈戈。
“你想好了?”
鳳曦看著鳳鳶,沒有高高在上的睥睨,只有平靜至極的詢問。
“想好了。”
鳳鳶堅定點頭。
“好。”
鳳曦招來天禧,簡單的向他交代了自己的意思。
很快沈府上下就知道了鳳鳶與沈恒和離的事,鳳鳶也坐上了鳳曦的馬車,隨著鳳曦與沈戈離開了沈府。
不過鳳鳶并不會跟鳳曦回公主府,而是會在沈戈的住處暫時修養身體。
只不過在馬車緩緩停下,鳳鳶即將下車時,她卻再一次回頭看向了鳳曦。
她嘴唇動了動,有些艱難道:
“梁雅蘭說的不對,祁霄跟沈恒不一樣,我見過他看向你的眼神,他跟曾經的沈戈是一樣的……”
說罷,她便頭也不回的下了車。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學會憐惜眼前人。
可世上從沒有后悔藥。
不是么……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