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殿下,駙馬爺!孫小姐與沈公子出事了!”
這邊的天禧剛得到消息,便火急火燎的往院子里沖來。
而此刻的鳳曦正懶懶的趴在祁霄腿上,瞇著一雙明眸,像一只似醒未醒的貓兒。
“怎么了?又怎么了?”
鳳曦點著小腦袋,覺得這日子可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人都回京了怎么還成天有事兒呢?
她鳳曦看著像那么熱愛上班,隨時都想投入工作的人么?
“估摸著也不是什么大事兒。”
祁霄把玩著少女如瀑的青絲,低聲安撫著明顯又因為有事而有了小情緒的她。
不過情緒是可以有的,但天禧自然也是要見的。
畢竟孫青芷與沈戈怎么說也是她的人,出了事她這幕后老板能不管管么?
于是鳳曦很快穿戴整齊,這才隨祁霄一同往大堂聽天禧說話。
“哎喲公主,您是不知道啊~那婉娘腹中的胎當街就滑了,弄得滿身的血,竟將那三公主嚇得暈了過去。眼下孫小姐二人,連帶著那兩位苦主都被帶到了京兆府,說是要治他們個沖撞公主之罪呢!”
“啥罪?”
鳳曦一愣,是她昨晚睡得太晚了腦子沒醒么?她怎么聽不明白天禧的話呢?
好在祁霄比天禧了解鳳曦,當即簡明扼要的解釋道:
“三公主乃是皇族,盡管她命家仆當街急行險些撞人,但她最后翻了車傷了腿還被嚇暈了去,那沖撞她之人就是要被治罪的。”
皇族至高無上,本就擁有著常人難以撼動的權利。
別看官員間來回拉扯,官場更是時常利用皇族博弈,可除了皇族與皇族相互齟齬,其他官員百姓哪個敢真對皇族不敬的?
當然,這凡事也有例外,就比如原本的草包鳳曦。
但那是因為草包公主得罪了所有人,身后早沒了靠山不說,還有一群人盼著她去死,好讓她別擋別人的道呢。
但鳳鳶可不同。
盡管她如今看起來是三位公主中最式微的,可她有太子哥哥,有首輔之家方家護佑,還有盤踞一方的威武大將軍府作為夫家。
這樣的金枝玉葉對比市井小民,傻子也知道誰更重要?
換之,就算孫青芷與沈戈不救那婉娘,任由她被鳳鳶的馬車撞倒,旁人也頂多覺得三公主嬌縱,而這婉娘實在是倒霉……
實在是撞死了人,或許也就是給一大筆銀子,再被禁足家中幾日的事兒。
畢竟三公主說她不是故意的,都是車夫不長眼睛的,你能把她怎么辦?
那可是帝女,給你銀子你就笑著拿著吧!
換之,即便不是公主,這天下策馬于市撞人傷人的紈绔還少么?
官家少爺有之,這商賈之人同樣有之,如今三公主受傷更重,自然是那攔路之人的過錯的。
鳳曦微笑,心中卻已臥了個大槽。
旋即便直接起身道:
“這天下是沒有王法了?本宮這特么就去當王法!”
京兆府外擠擠挨挨,無數百姓探頭探腦的往堂里望,都想看看今日街上之事將如何解決。
而那不少識得老婦與婉娘之人,則正低低說著什么,臉上是不敢表露的太明顯的擔憂之色。
“三公主殿下受了驚,今日恐不宜來此觀審。駙馬爺,您看下官要不現在就開審……”
如今的京兆府尹顫巍巍的站在沈恒跟前,盡量仔細的請示著這位貴人的意思。
別看他這京兆府尹一職,乃是旁人眼里的香餑餑,畢竟是天子腳下的官兒,不是有多少人上趕著討好他。
可這天子腳下哪有這么好做?
這京城錦繡堆兒里,隨便掉片瓦都能砸到個當官的,其中更還有不少貴人橫著走,連他都不敢置喙一句。
就比如眼前的三駙馬爺,以及那邊站著沈公子與孫小姐。
三公主與三駙馬顯貴,可那兩位背后也是有人的!
不過沈公子之前也是三駙馬,就說他外祖家如今得了勢,分了沈家的權,那儼然也是朝中的新貴的。
人孫小姐背后是誰誰不知道啊?
人三妯娌親的跟一家人似的!
所以他這個小官兒能怎么辦?
還不是只有看看這位又看看那位,就指著他們能給個處理方向,好叫他能按著走流程,免得自作主張得罪了兩邊去。
就比如現在,這大家都等著呢,連那滑了胎的婦人都被擔架抬上了堂,他們是不是也該……
“王大人莫要著急,公主那邊說了,這事她是必須要親自看著的。”
沈恒仰著下巴,連個眼神都懶得給這京兆府尹。
若是以前,他還覺得京兆府尹乃是上等官位,他日后若能借著沈家的勢上去,那也算是有了不小的出息。
可如今他已尚了公主做了駙馬,乃是真真正正的皇族了,對方在他眼里自然也就是芝麻小官兒了。
“三公主殿下當真要來?”
京兆府尹愣了愣,一時也不知這是好事壞事。
“自然。”
沈恒無比確定。
若那沖撞公主的人里沒有沈戈,他還不會看似關切實則引導鳳鳶前來,實在是他這長兄太過礙他的眼了。
沒錯,就是礙眼。
從小他便覺得對方礙眼。
對方是正室嫡出,他卻是妾生妾養;對方自幼被父親夸贊,誰是有勇有謀能成大事,他卻總被罵是愚鈍,是一個只會討巧的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就連他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嫡出的位置,尚了公主,公主都還會提起沈戈。
盡管對方很快會意識到自己晃神,然后露出厭惡沈戈的表情,可整個沈府難道不是處處都有沈戈的痕跡么?
那些丫鬟仆婦甚至是侍衛……
這樣的委屈他沈恒受不的,所以他必須要讓鳳鳶看清沈戈,知道比起沈戈他沈恒對她更好,他才該是她名正順駙馬。
在沈恒這般想著時,門外終于有車馬之聲傳來,一席華服的鳳鳶很快被侍女攙扶著,緩緩走入了府衙。
眼下她受傷的右腿上已裹了白絹,走路也比之前穩當了不少。
很顯然,她也只是表面傷著了,實際上也就是疼幾日的事兒。
“公主。”
一見她進來,沈恒立刻滿心滿眼都是她的迎了上來,更是拂開侍女的手親自扶她坐下。
這一點比起對面一見她來,眉頭就忍不住皺起來,就像看見了什么臟東西似的沈戈高判立下。
她本是不想前來的,可如今看沈戈看自己的眼神她就知道,沈戈必是要為他自己與賤民開脫的。
她若不來此坐鎮,萬一真讓對方得逞了呢?
她今日受了那么多委屈,這事兒可不能這么算了!
見當真鳳鳶前來,那京兆府尹王大人心里也算是有了底兒。
這樣也好,屆時他都按三公主的意思來,就算后面有貴人找上門來,那也不關他這小官的事兒嘛。
于是只聽驚堂木一聲響,他立刻厲聲道:
“今日本府親審爾等當街沖撞公主,以至公主受傷暈厥一案,現由告方告知本府案情!”
根本無需鳳鳶與沈恒示意,他們這邊自有人送上狀紙,并將事情經過一一闡述。
大抵就是三公主與駙馬乘車回家,路上仆從明明已高聲讓百姓閃避,那婉娘卻似沒聽見般往馬車跟前。
而沈戈與孫青芷則不分青紅皂白,竟將公主車架生生弄翻,以至于公主當街失儀傷了腿。
隨后三公主要治四人之罪,四人不但頂著脖子不認,那犯婦還見紅沖撞三公主,以至于三公主被驚的暈了過去。
“公主金枝玉葉,哪兒受過這般委屈,王大人您可要明查啊!”
告狀的沈府幕僚慷慨陳詞,說的倒真像鳳鳶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而京兆府尹一聽那讓他明查,就知道這是三公主這邊要他重判了。
本不是多大個事兒,卻因雙方身份變得這般復雜,他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你們這邊呢?你們又有何話要?”
見京兆府尹向他們這邊看來,孫青芷與沈戈的臉色也不怎么好看。
不過還不等他們說話,那跪在擔架旁的婆子便道:
“回大人的話,咱們認,咱們認罪!就像那位告狀的大人說的,是婉娘不知避讓公主車架,這才導致公主受傷,而后更是讓公主受了大驚,這的確是婉娘的錯……”
婆子的話跟連珠炮似的,簡直讓孫青芷與沈戈措手不及。
而那只是讓大夫簡單處理滑胎后便被抬來了這兒的婉娘,此刻正雙目無神的看著上方,根本未對婆婆之有半分回應。
就好似對方不是在替她認罪,她還真就是故意沖撞的對方一般。
“你這婆子,你這說的是什么話!”
孫青芷都驚了,立刻便出口打斷了對方的話。
這好好的,這婆子怎么就開始認罪了?
一時間她忍不住回想起她們來京兆府這一路上,這婆子還真一直湊在婉娘身邊,一遍遍跟對方說著什么。
因為婉娘沒理,她與沈戈自然也不好上去插嘴,畢竟是人家婆媳的事兒。
可現在呢?
她居然當堂認下了三公主那邊的說法,那她與沈戈救下婉娘,豈不是就成了幫著婉娘迫害公主?
“老婆子也沒胡說啊,老婆子一直在路邊兒上買菜,是婉娘她不知道怎么去了路中央……”
“一派胡!”
孫青芷就沒見過怎么胡說八道的。
“你在路邊不假,可那條路并不寬闊,百姓走在路中難道不正常么?她這身子少說也有六月,這般體態怎么可能閃開?”
她在軍中待久了,自也有軍中人的豪爽,說起道理也是直來直去的。
然而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就似孫青芷對眼前的老婆子。
“哎喲姑娘啊,老婆子認了就是認了,連婉娘都沒甚好說的,您這是急個什么?難不成老婆子沒了大孫子,這心里不比你難受?”
“你簡直……”
見老婆子像滾刀肉般,沈戈終于伸手拉住了還想繼續說的孫青芷。
也就在這時,人群中竟有一書生打扮的男子擠了進來,快步走上公堂走向婆子與婉娘。
人還沒到婉娘跟前,便在瞧見對方干癟的肚子時紅了一張臉。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見男人上去便要給婉娘一腳,沈戈立刻上前將人隔開了去。
這下即便沈戈這種明白內宅陰私的不說,孫青芷也回過味兒來了。
那婆子在婉娘被撞時向前沖,在對方見紅時一直哀嚎,那是真的心疼婉娘么?
并不是,她心疼的是婉娘肚子里那個,她們家的寶貝大孫子啊!
而眼前這明顯是婉娘丈夫的書生,也與他那親娘一般狠心絕情。
這不他很快就做出了跟他娘一般的選擇道:
“公主,駙馬,府尹大人,千錯萬錯都是婉娘之錯,她既有錯就該為此負責,小生與老娘對此絕無異議。”
不僅替婉娘認下了所有罪責,還要將自己與老娘完美摘出,孫青芷覺得眼前這母子倆簡直無恥。
然而這樣的答案顯然是鳳鳶與沈恒,以及上方的王府尹愿意看到的。
他可沒有嚴刑逼供啊!
是這家人自己認的,而這也是這件事最好的處理法子。
一人認罪,大家都輕松不是?
所以他當即一拍驚堂木,在鳳鳶與沈恒頗為得意的目光中道:
“犯婦既已認罪,本官自不會隨意追究旁人。倒是由此推得孫小姐與沈公子掀翻公主車架之舉,怕是有些不妥了。”
既然犯婦一方認下她是故意沖撞,那沈戈與孫青芷之舉無疑成了助紂為虐。
聞擔架上的婉娘流下淚來,她想說她并非故意,這兩位乃是好心救下了她。
可她爹娘如今也在夫家手里討生活,婆婆說只要她自己把罪都頂了,她便不會將她那父母趕出去。
對面可是天家公主,怎么可能是他們這種市井小民能抗衡的?
還不如乖乖認了挨罰,就犧牲她一個,卻可以保住一家老小的平安。
“至于那兩位公子小姐的,我方才就打點過官差了,他們說那可都是咱們攀不上的貴人,就算惹點兒事在身上也是有人保的。你與其擔心他們,還不如擔心擔心你那夯貨爹娘。”
想到這里,婉娘的牙齒已深深嵌入唇中,嘴里更是有鐵銹味隨之彌漫。
她好想說話,可她不能說話,她的良心好疼,真的好疼……
然而就在她覺得頭暈眼花,甚至都快聽不見周遭的聲音了時,一道高亮的通報之聲卻自堂外傳來。
“護國公主到!”
在一陣排山倒海的“公主千歲千千歲”中,婉娘就像溺水之人被忽然撈起般,又再一次瞧見了人間的光明。
她只見一道倩影緩步走入堂中,娥眉粉黛,明眸皓齒,一席秋香色齊腰訶子裙更是將她襯得好似落入凡塵的仙。
而在仙的身側,驚才絕艷的青年亦著同色衣袍緊隨,腳踩云靴腰束玉帶,似乎除了他無人再能與仙比肩。
婉娘已不是第一次見二人,她記得,記得她曾在護國公主府前遠遠看過。
看過那盛氣凌人,無論對誰都不客氣,讓軟弱至極的她曾有了一點點反抗勇氣的公主殿下。
那日她違背了婆婆的意思,她沒有買那一匹耐看耐穿的深色料子,而選了一匹鮮亮至極的。
那一刻的欣喜若狂,她一直,一直記到了現在。
“曦兒。”
孫青芷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鳳曦,因為她知道她與沈戈此舉,也算是給對方惹麻煩了。
這邊沈戈也正要跟著孫青芷向鳳曦行禮,便聽對面坐在椅子上的鳳鳶冷笑道:
“喲,這不是本宮的五妹妹么?是什么風把你吹到這公堂上來了?”
她就是見不得沈戈在鳳曦面前低眉順眼,要知道對方眼前對她都不曾這般乖覺!
“什么風?”
鳳曦歪頭想了想:
“頭風,穿堂風,你的空穴來風?”
鳳鳶:“?”
神特么……
深吸了一口氣,她也算是跟鳳曦對上過不少次了,自是有一套調節情緒的法子的。
于是她當即冷笑道:
“少跟本宮胡說八道!”
誰知鳳曦看也不看她,完全就是一副懶得理她這潑婦的樣子。
那邊鳳鳶氣得要死,這邊的京兆府尹卻趕忙走到鳳曦跟前行禮,不止是鳳曦,鳳曦身旁的祁霄可也是他的頂頭上司。
這沈恒雖也是駙馬,可他除了這個名頭還有什么?有實權么?
所以王府尹對他的尊重也流于表面,就當是吹著捧著貴人吧。
可這位祁駙馬爺卻也不同,人是皇上欽點的大理寺卿,是朝中真真正正的新貴,更不要說如今的護國公主府……
嘖,說是如日中天也不為過了。
“不知護國公主與駙馬前來,下官有失遠迎。剛剛好本官也審到孫小姐與沈公子這兒了,若有什么不對還請二位貴人指摘。”
從王府尹內心來說,他本也不會給孫青芷與沈戈定什么重罪。
充其量不過是在三公主與駙馬面前走過場,私底下肯定是會好生照看著的。
而今這邊的靠山也來了,那就成了人家兩位公主的博弈,他跟著兩人博弈的結果走就是了。
他能怎么辦?
他又做不了主不是!
“前面審出些什么了?”
祁霄極自然的詢問王府尹道。
而王府尹也是上道的,立刻便命人拿出卷宗與狀紙奉上,讓祁霄很快便得知了案子的進度。
在看到婆子與書生替婉娘認罪時,他的眉頭明顯蹙了起來。
見他這副表情,鳳曦也難得湊過來看了看,然后萬千不把周圍人當外人的評價道:
“好惡毒的婆婆跟丈夫,好不嚴謹的京兆府,這當事人都沒說話呢,這罪都已經給人定上了?那這樣吧,本宮替鳳鳶把罪認了,她包有罪的。”
鳳鳶:“?”
王府尹:“?”
眾人:“?”
“鳳曦,你根本就是存心要與本宮對著干!你憑什么替本宮認罪,本宮允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