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她鳳鳶還知道她是公主,是金枝玉葉,是必須高坐堂上之人,她都想沖過去扯鳳曦的頭發了。
誰知鳳曦反口就道:
“對啊王大人,這二人憑什么替晚娘認罪,婉娘允許了么?”
鳳鳶:“……”
我特么還在跟你說話呢!
然而鳳曦管她么?
鳳曦就那么挑眉看著王府尹,直將人看得頭冒冷汗整個人都快要篩糠了。
身在京城這么久,他難道沒聽過眼前這瘋批公主的戰斗力,所以他當即繳械投降道:
“回護國公主的話,是下官愚鈍,是下官辦案不嚴,下官這便重頭審理此案……”
“好~”
鳳曦點點頭,倒也難得為難這王府尹了。
倒是門外人擠人的百姓一陣歡呼,好些婦人更喊起“公主千歲”來。
鳳曦不知這是怎么回事,祁霄卻對那混在人群中,做普通婦人打扮的女暗衛笑了笑。
很顯然,這“公主千歲”就是對方在祁霄暗示下帶的頭。
祁霄不似鳳曦般直不諱,猶如一把鋒利,直接刺入敵人心口的尖刀,他更像是尖刀的刀鞘。
刀要殺人,刀鞘便為她善后。
這世間如婆子與書生那樣的夫家人少么?
絕對不少。
在婦人懷孕時看做珍寶,沒了孩子便棄如敝履。
平日里女子在家當牛做馬伺候男人公婆一家,稍有錯處卻還要被各種指責,而一旦出事她們也是第一個被推出去的人。
這樣的苦不是每個女子都會吃,但是底層吃過的女子卻不在少數。
因此見鳳曦上來就為婉娘說話,并直接斥責京兆府尹辦案不嚴,這些女子頓時便激動起來。
再有女暗衛帶頭,她們可不就跟著喊起來了么?
不止是她們,還有一些曾因自己是小民,便被官員與貴人聯手欺壓,至今都得不到慰藉的百姓也混在了其中。
“沒事,曦兒做你想做的便是。”
祁霄笑笑,示意鳳曦繼續。
鳳曦倒也心大不管,聽堂上王府尹再度審起了案子。
“公主,大人,不是婉娘不,是她剛剛滑了胎,實在是沒力氣說話啊。婆子與兒子也是沒辦法,這才替她開口的。”
婆子與書生顯然也沒想到還有后續,更沒想到他們這邊還有護國公主撐腰。
可他們之前的話都已經說出去了,若現在翻供豈不是兩邊得罪?
若將這事兒咬死,三公主與三駙馬那邊應該還是喜歡他們懂事的。
“上面問你話呢,你倒是自己開口說啊。”
與婆子的找理由不同,書生顯然是在家里作威作福慣了,直接便語命令起婉娘來。
盡管他語氣算得上平靜,聰明人卻還是能從其中聽出威脅的意思。
王府尹見此哪兒敢怠慢,當即一拍驚堂木道:
“本官喚你二人說話了么?犯婦婉娘何在?還不自己張口道來!”
有了這驚堂木一拍,婆子與書生果然安靜下來,全場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婉娘的身上。
只見女子面白如紙,就那么無力的躺在擔架上,一雙眼睛通紅,眼角似乎還有剛剛干涸的淚痕殘留。
她嘴唇囁嚅著,似乎想說又不敢說,又或者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
這次鳳曦沒有多,倒是她身邊的孫青芷冷聲道:
“除了你自己誰也幫不了你,機會給了,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她曾也是泥濘中的一員,甚至因為看不清自己的心,而丟掉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她之所以會開口,也是希望你婉娘能醒一醒,不要成為下一個推媳婦出去受過的婆。
晚娘看了看孫青芷,又緩緩將目光轉向了鳳曦。
想想前者的提醒,以及后者為她訓斥府尹的模樣,她終是不管不顧的咬牙道:
“回府尹大人的話,婉娘,婉娘并未故意沖撞車架。是,是車架太快,婉娘身子又重了,根本,根本就閃避不開。”
婉娘這話說的磕磕絆絆,可她卻還在繼續著:
“若非姑娘與公子大善,竟沖上來救下婉娘,婉娘恐怕已經是一具尸體了……府尹大人,婉娘命賤,可兩位恩人卻是無辜的,他們是無辜的……”
“賤婦,你……”
見婉娘直接反水,婆子與書生臉色都不太好看。
因為婉娘這般說,豈不是在打他們母子的臉么?
然而眼前都是貴人,又是府尹大人點名要婉娘說話,他們自然也不敢造次了。
“原來如此,”王府尹點點頭,又對沈府幕僚道:“告方如何說?”
聞的幕僚看了看鳳鳶與沈恒,很快便吃了定心丸道:
“府尹大人,試問咱們公主府的馬車好好行在路上,也高聲提醒了大家避讓,這別人都沒撞著,怎么就只撞著了她呢?”
“啊這……”
鳳曦無語道:
“這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那么多馬車都沒差點撞上人家,怎么就偏偏你們府馬車特殊差點兒撞了呢?”
幕僚:“?”
好家伙,這護國公主這么接地氣的么?
怎么還親自上呢?
這,這讓他自己敢亂接啊?
見幕僚看向自己,沈恒這才輕聲接話道:
“護國公主此差矣,最后這婦人可是未被撞的,是咱們府里的車架被您的兩位屬下掀翻,反而把三公主傷了。”
說著他還有些心疼的看向鳳鳶,讓鳳鳶心中一陣柔軟。
然鳳曦對他們的眉來眼去毫無興趣,直接便切入重點道:
“那不就得了,那你二人還不趕快感謝青芷與沈戈,竟還反告上他們來了。”
鳳鳶:“?”
沈恒:“?”
“鳳曦,你休要在這兒顛倒黑白!”
鳳鳶氣的頭頂冒煙,鳳曦卻不緊不慢道:
“難道不是么?若非青芷與沈戈及時阻止,婉娘怕是只有一尸兩命的結局。這便罷了,那馬兒撞人見血受驚后,難道不會瘋跑亂撞,帶著你們沖進人堆么?”
鳳曦打了個響指,祁霄已默契接話道:
“屆時恐怕就不是三公主的腿傷,而是有更多的百姓被撞,連三公主與三駙馬自己都危險了吧。”
祁霄可不是在危聳聽,他自幼長在寒玉關,對于馬兒的了解遠不是京中人可比的。
因此他說出結果,其實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你胡!本宮的車夫都是太子府精心挑選,斷不會在關鍵時刻控不住馬兒!”
鳳鳶心中后怕,嘴上卻依舊是一副我不信你騙我的樣子。
但鳳曦怎么可能慣著她?
“那行,就算撞人后摔不死你,背上兩條人命的你能好過?”
鳳鳶想反駁,表示怎么堂堂公主怎么可能不好過?
不就是花錢消災么?
她又不缺那點兒銀子!
就聽鳳曦惡意滿滿道:
“你也是知道的,你看不慣本宮很久了,本宮也不見得看得慣你,所以你要是背上人命,本宮不去父皇那兒告黑狀是不可能的。”
不顧鳳鳶鐵青的臉色,鳳曦又故作思量道:
“祁霄,你之前說咱們大昭哪兒最是苦寒來著?本宮覺得將鳳鳶發配過去挺合適的,你覺得呢?”
還不待祁霄接話,鳳鳶便已經控制不住自己道:
“鳳曦,你好歹毒的心!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本宮是不會給你抓到把柄的!”
若是旁人說這種話,鳳鳶還會覺得對方是在嚇唬自己,可鳳曦這種瘋子卻是真做得出來。
本來她那父皇就沒多喜歡自己,若是自己當街背上兩條人命,再有鳳曦這個賤人在旁挑唆,她說不得還真要落天子與庶民同罪……
一想到要去什么苦寒之地,她就覺得自己要瘋了。
同樣的,她也在瘋狂之后漸漸冷靜了下來,開始思索起今日之事。
“所以咯,你可不得感謝青芷二人嘛。至于人婉娘滑胎,難道不是被你那車架嚇的?”
鳳曦見鳳鳶冷靜下來,說話自然也更隨意了幾分。
“可不?若非三公主的親衛攔路,恐怕那孩子已經在大夫處保住了。”
孫青芷冷眼看著鳳鳶,顯然極不喜歡這位飛揚跋扈的公主。
也就在這時,又一人自外面的人群中擠了進來。
鳳鳶定睛一看,眉頭頓時便蹙了起來。
鳳曦也在好奇對方是誰,直到祁霄伏在她耳邊道:
“此乃太子幕僚。”
而另一邊鳳鳶耳邊也響起了幕僚的聲音:
“太子殿下讓屬下傳話,望三公主以大局為重,莫要再蠻橫行事招百姓不快了!護國公主勢大,您在此時與之對上無疑是自尋死路!”
鳳z這話說的極重,也像一根悶棍般敲醒了鳳鳶。
她可不是一個人,她身后還有太子黨和方家,她做的事也會牽連到他們。
今早哥哥才因“不孝”之事趕了她,現在她竟然又……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沈恒見鳳鳶久久不,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誰知鳳鳶卻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張口對鳳曦道:
“你就直說你想讓本宮如何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宮允了還不行么?”
如此一來,這便不是她有錯,而是她給鳳曦一個面子了。
就怕鳳曦不知見好就收,還要跟她胡攪蠻纏!
然而讓她意外的是,鳳曦還真就點點頭道:
“行啊,多大事兒啊。這樣吧,既然你讓人家滑了胎,給點兒補償也是應該的吧?”
少女用眼神示意鳳鳶看向晚娘,銀子嘛,她鳳鳶肯定是不缺的。
而婆子與書生一聽此話,臉上頓時便有了笑容,連看婉娘的眼神都溫和了起來。
孩子沒了可以再要,但銀子確實實打實的好東西啊!
見婆子與書生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鳳鳶頓時嗤笑一聲,對身旁侍女使了個眼色。
而侍女則立刻拿出一個荷包,隨手丟到了婉娘的身上。
這荷包是鳳鳶平時備著,用來打賞宮人下人的,里頭裝了不少銀錁子,賠這婦人一個孩子怎么也夠了。
畢竟拿去人牙子那兒買成年壯丁,都侍女領好些個回府去了。
見荷包落下,那婆子立刻便抓在了手里,轉頭拉著兒子對鳳鳶與鳳曦磕頭道:
“謝謝二位公主,謝謝二位公主!”
可鳳鳶早就受不得這窩囊氣了,連帶著看之前還算懂事的婆子與書生也覺礙眼,起身便往外走去。
唯有鳳曦還端坐原處,看著不停向自己跪拜的母子二人。
這一幕看著孫青芷狠狠蹙眉,可她是個外人,她又能說什么呢?
她明白鳳曦與祁霄不繼續追究鳳鳶的原因,因為鳳鳶是公主,就算她有錯也不可能為此小事強行治她的罪。
就算鳳曦壓著京兆府治了,鳳鳶一樣能上下打點好好的出來,她鳳鳶報復不了鳳曦,還報復不了婉娘么?
反倒是銀錢好使,能給婉娘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
可這銀錢才剛落到婉娘身上,竟轉頭就被那老婦捏在了手中。
這本該得到補償的一分沒有,那企圖將人推出去頂罪的卻賺的盆滿缽滿,這世間哪兒有這樣的道理?
可就算她此刻能將錢袋子搶給婉娘,等她跟那二人回去還不是……
罷了。
可就在孫青芷要說服自己別管了,就讓婉娘自生自滅吧時,擔架上的婉娘卻緩緩開了口。
“府尹,府尹大人,民女婉娘欲與馮秀才和離,請,請府尹大人為民女見證……”
“你這賤婦,你說什么呢!”
不等王府尹答應,一旁的婆子便率先叫罵起來,甚至還伸手去擰婉娘腰間的軟肉。
“你這婆子做什么!”
孫青芷大喝一聲,直接便將婆子推了開去,連帶著銀袋也一并搶了過來。
“姑娘明鑒啊,我這兒媳定是昏了頭了,她平日里與咱兒子關系可好了,定是孩子沒了一下子想不開了,這是咱們家的家事啊!”
被推的婆子當即哭喊道,話中的意思更是明確極了。
這是咱們的家務事,你個外人瞎摻和什么?
然而婉娘既已將話說出口,便不會再軟弱了。
因為她很清楚的知道,若是她今日不和離,那等她回去她與父母定會被人磋磨死,還不如早日脫離苦海。
所以她不顧丈夫的眼神與婆婆的哭鬧道:
“方才你二人要我頂罪,說一切都是我的錯時,怎么不好說我與馮秀才感情甚好?用父母威脅我時,怎么不說我昏了頭……和離,我要和離……”
眼見婉娘如此堅決,鳳曦也沒有要多插手的意思。
相反,她也起身準備離開京兆府了。
只是走前笑著贊嘆了王府尹一句:
“府尹大人清正廉明,想必一定會秉公辦理的吧~”
“自,自然……”
王府尹低眉順眼,背后的官服都要被冷汗給打濕了。
等鳳曦一行人回府,并從孫青芷二人處得知糧食的產量時,京兆府的事兒也算是完結了。
“原來那婉娘一家乃是幾年前水患的災民,他們機緣巧合來了京城,因這婉娘有幾分姿色又無所依,這才娶回家做了媳婦。當然,連帶著也接納了婉娘爹娘。”
天禧將外面打聽的事兒說起,那繪聲繪色的不去說書當真是可惜了。
都說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婉娘一下也算是寄人籬下了。
所以不僅婉娘要在馮家當牛做馬,連帶著她的爹娘也不能外出做工,也要留在馮家供人使喚。
而馮家秀才與爹娘則作威作福,明明家貧卻似有了奴仆。
就像大家猜想的一般,他們看重的也的確就是婉娘肚子里的孩子。
前兩年婉娘沒懷上時,老婆子還時常說對方是不下蛋的母雞來著。
“可以說啊,這姑娘如今也算是脫離苦海咯~”
先不說有鳳曦施壓,就是單經歷了前面那場鬧劇,那王府尹也是不敢亂盤胡弄的。
而且就這么個小小的和離案,他犯得著不公正么?
他又什么好處拿,就算馮家給好處……
他這么大個官,也不在乎那點兒吧。
所以婉娘自是順利和離,不管那婆子與秀才怎么怒罵,婉娘也是被親生爹娘抬出了府衙。
倒是孫青芷因為以前遭遇,對婉娘一家動了些惻隱之心,收一家人去了京郊莊子上種地。
當然,這對鳳曦來說不過一件小事,倒是祁霄在榻上輕撫著少女白皙細嫩的臉頰,問起了她對于當街縱馬駕車的看法。
而鳳曦好歹是個現代人,自是迷迷糊糊說了些想法。
什么限速啊,肇事后如何劃分責任啊,什么樣的事故將直接定罪啊……
總之一個敢問一個敢說,而某人聽完還覺茅塞頓開,第二日直接便替鳳曦草擬了一份折子敬上。
于是不出幾日,大街小巷便都流傳起了縱馬傷人犯罪,超速駕車同樣要受罰的新律例,為此不知有多少百姓贊美護國公主,覺得她是真在為民辦事。
對此睡的昏天黑地,連頭上都翹起了一根呆毛的鳳曦:“?”
什么辦事?
她辦什么事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