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的藥汁被灌下去后，內殿重新歸于死寂。

只有墻角的銅壺漏刻，發出“滴答、滴答”的單調聲響。

蘇凝晚坐在離床榻三步遠的太師椅上，手里捧著個早已沒溫氣的手爐，身子向后，把自己深深埋進陰影里。

若是離得近些，便能看見她眼瞼下淡淡的青黑，還有那雙看似盯著虛空，實則已經有些渙散的瞳孔。

宿主，心率110，腎上腺素正在消退，檢測到重度疲勞。

系統的聲音在腦海里喋喋不休，像只蒼蠅。

建議立刻休眠，否則會影響皮膚狀態。

蘇凝晚眼皮顫了一下。

閉嘴。

她在心里罵了一句。

這時候我要是睡了，明天全村就得來吃我的席。熬夜傷肝，那也比掉腦袋強。

說是這么說，但疲憊感還是一波波涌上來。

本以為穿越成了貴妃能過上混吃等死的退休生活，沒想到最后還是把自己混成了急診科值班主任。

這萬惡的職場。

她嘆了口氣，視線看向床榻邊跪著的沈容曦。

此刻已經跪在腳踏上整整一個時辰了。

蘇凝晚估摸著，她的膝蓋大概早就跪麻了，但背依舊挺得筆直。

“水涼了。”

沈容曦輕聲嘟囔了一句，動作麻利地擰干手里的帕子，重新浸入旁邊兌了烈酒的熱水盆里。

蘇凝晚看著她一邊落淚，一邊機械的重復著護理動作。

這哪里是什么嬌滴滴的嬪妃，這分明就是個不要命的頂級護工。

“凝晚姐姐。”

沈容曦似乎察覺到了背后的視線，回過頭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你去那邊的軟榻上歪一會兒吧。這兒有我守著，沒事。”

蘇凝晚被這句話噎了一下。

良心的東西她雖然不多，但還是不合時宜地痛了一下。

這傻丫頭。

明明自己累得手都在抖，還有空來心疼別人？

系統，給我兌換一瓶紅牛……算了，沒法解釋包裝。給我來一顆強效薄荷糖，要辣得天靈蓋都能飛起來那種。

蘇凝晚借著寬大袖擺的遮擋，將糖塞進嘴里。

直沖腦門的涼意驅散了睡意。

“不必。”

她傲嬌地偏過頭，聲音冷淡，“本宮不困。倒是你，動作快點，水溫不夠了就去換，別在這磨磨蹭蹭。”

沈容曦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咳——”

床上的太后忽然發出抽氣聲。

緊接著，原本僵直的身軀開始劇烈地抽搐，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濁音，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了咽喉。

“太后！太后娘娘！”

沈容曦手里的帕子嚇掉了，“姐姐！太后，太后她在抖！是不是不好了！”

蘇凝晚剛要起身。

“別動。”

冷靜的聲音，從另一側的燈影下傳來。

孟婉兮放下了手里的紫毫筆，目光盯著自制的記錄表格上。

“這是高熱驚厥，是退熱前的必經之癥。半個時辰前也發作過一次，持續了二十息。”

她伸出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沈容曦的手腕。

“別慌。按住太后的涌泉穴和人中，不要太用力，數三個數。”

沈容曦被這冷冰冰的指令鎮住了，下意識地照做。

“三、二、一。”

孟婉兮口中的“一”字剛落。

床上的太后吐出一口濁氣，抽搐竟然停了下來。

沈容曦渾身冷汗的癱坐在地上。

“記。”

孟婉兮提筆，在密密麻麻的紙上又添了一筆，“丑時二刻，驚厥一次，持續十息。較上次間隔延長，強度減弱。是個好兆頭。”

蘇凝晚看著這兩人。

她的團隊雖然草臺了點，各有各的毛病，但在這一刻，竟然配合得天衣無縫。

窗外的風雪似乎停了，殿內的空氣有些悶。

蘇凝晚走到窗邊，想把那道通風的縫隙開大一些。

剛一靠近窗欞。

“咳…咳咳…”

咳嗽聲隔著窗紙和磚墻傳了進來。

蘇凝晚的手停在半空。

剛才在她前面放了狠話又被她罵走的皇帝，原來并沒有回養心殿，也沒有去其他嬪妃那里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