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軍看著桌上那攤很快就暈開的酒漬，腿肚子還在轉筋。

“林曉燕，你……你這是瘋了！”他壓著嗓子，跟蚊子哼哼似的，

“你知道你剛才干的是啥事不？那是挖人祖墳的缺德事！是要挨槍子的！”

“我知道啊。”林曉燕的反應，平靜得嚇人。

她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涼茶，慢悠悠地喝著。

“你知道個屁！”陳建軍急了，“這事要是漏出去，咱倆都得完蛋！”

林曉燕放下茶杯，抬起頭看著他笑了。

“建軍哥，你以為，你現在不上我這條船，就能洗干凈了？”

“你啥意思？”

“意思就是，”林曉燕湊近了些，聲音輕飄飄的，

“你剛才也在這兒，錢科長說的話，你一個字不落地都聽見了。你覺得，他會放心一個知道他老底的外人，在外面晃悠？”

陳建軍的臉，唰一下白了。

他想起來了，剛才錢科長走之前，看他的那個眼神。

“你……你算計我！”

“哥，我這是在拉你一把。”林曉燕靠回椅子上，又變成了那個說話細聲細氣的堂妹，

“你難道就甘心，一輩子在供銷社里，當個跑腿的采購員？看著人家劉主任的臉色過日子？”

她的話，像個小鉤子，一下就撓在了陳建軍的心尖上。

“錢科長是啥人？他是縣食品廠的采購科長，那可是個肥差。只要咱搭上他這條線，你以后還愁沒個好前程？”

陳建軍的呼吸，不自覺地重了些。

“你看林晚，”林曉燕又提起了這個名字，聲音里帶著點恨意，

“她一個村姑，憑啥又辦小組又考大學的？不就是因為她運氣好，巴結上了人嗎？建軍哥，咱不能總看著她一個人把好事都占了吧？”

她看著陳建軍那張變來變去的臉，知道他已經動心了。

“這事我一個人也辦不成。中間得有個人幫我遞個話，傳個東西。”她輕描淡寫地說。

“周小草的錄取通知書，算算日子，也快到了。那信到了縣郵局，總得有人去取，有人往鄉下送吧？”

陳建軍猛地抬起頭，他明白了。

他在供銷社，天天跟郵局那幫人打交道熟得很。

“只要你能把那封信，在到下溪村之前，給我弄到手。”林曉燕的聲音，像涂了蜜一樣，

“事成之后，我就是大學生了，你呢，就是錢科長跟前的人了。建軍哥，這買賣，劃算不？”

陳建軍的心里，跟開了兩扇窗戶似的。

一扇窗戶外頭，是懸崖峭壁，萬劫不復。

另一扇窗戶外頭，是金光大道，一步登天。

他想起被林晚懟得下不來臺的樣子，想起劉主任指著他鼻子罵的場景，想起自己那飛了的先進名額……

那點害怕，很快就被不甘心和貪心給壓下去了。

他看著林曉燕，像是下了老大決心似的，重重地點了點頭。

“……干了。”

林曉燕笑了，笑得溫婉又無害，跟鄰居家的小妹子似的。

她就知道，陳建軍跟她是一路人。

都是那種為了吃口好的，敢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

窗外，天已經黑透了。

小飯館里，油燈的火苗跳了跳，把兩人的影子，在墻上拉得又長又歪，看著……有點不像人。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