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英趕緊迎了出去,臉上堆滿了笑。
王媒婆身后跟著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和一個穿著的確良碎花襯衫的年輕姑娘。
那姑娘抬頭挺胸的下巴微微揚著,看人的時候眼神里帶著幾分挑剔。
王媒婆拉著那胖大嬸的手,跟唱戲似的嚷嚷著:
“秀英啊,快來見見!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張家嫂子,人家男人,可是在鎮上糧站開車的!吃的是商品糧!”
她又一指旁邊那個瘦高個的姑娘,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再瞧瞧這位,就是張家嫂子的寶貝閨女,叫娟子!人長得俊不說,還是個文化人,讀過初中呢!現在在供銷社當售貨員!”
李秀英一聽眼睛都亮了,這條件可比她想的還好!
她臉上的笑也更真切了,趕緊上前拉著張家嬸子的手,一個勁兒地說“快屋里坐,快屋里坐”。
林家院里鬧哄哄的不一會兒,那籬笆院墻外頭,就圍了一圈婆娘媳婦兒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里頭瞅。
堂屋里,相親正經八本地進行著。
林大寶被他娘按在凳子上,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那張家嬸子和娟子,跟審查犯人似的把林家從上到下問了個遍。
她們正問著呢,院墻外頭傳來了一陣議論聲。
那個碎嘴婆娘故意跟旁邊人說風涼話:
“哎喲,我說秀英家今天咋這么大陣仗,原來是給兒子說親呢!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曉不曉得,他家這個大閨女,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喲!”
旁邊立馬有人搭腔:“可不是嘛!前兩天還跟陳家鬧得天翻地覆的,轉頭就天天往衛生所跑,跟那個新來的顧醫生眉來眼去的,嘖嘖……”
碎嘴婆娘的聲音,又大了點,生怕屋里人聽不見。
“我昨天還親眼瞅見,那顧醫生,給林晚送了一本紅殼子的新書呢!那書金貴著呢!你說這要是沒點啥,人家能送這么貴重的東西?”
正端著架子的張家嬸子和她閨女娟子,對視了一眼,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微妙。
李秀英又急又氣,恨不得現在就沖出去撕爛那婆娘的嘴!
王媒婆一看這架勢不對,趕緊在中間打圓場:“哎喲,鄉下人沒見識,就愛胡咧咧,嫂子你別往心里去……”
她話還沒說完,張家嬸子“啪”的一聲,把手里的茶缸子往桌上一放。
“行了行了!這親,我們不相了!”
她站起身,拉著自家閨女,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走,走的時候還嫌棄地啐了一口。
“什么人家!姐姐跟個野男人不清不楚的,弟弟能是啥好東西!晦氣!”
林大寶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李秀英更是氣得渾身發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開始拍著大腿哭天搶地:“我的老天爺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啊!全讓那個喪門星給攪和了啊!”
周圍看熱鬧的村民,也開始對著西屋的方向指指點點。
林晚推開門,走了出來。
她走到還在地上哭嚎的李秀英面前,彎下腰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又給她拍了拍身上的土。
“娘,別哭了,為這種人家,不值當。”
李秀英愣住了,哭聲都忘了。
林晚看著她,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憋屈的林滿倉,笑了笑。
“爹,娘,我看這親事黃了,是好事!”
“啥?”林家人都以為她氣瘋了。
“你們想啊,”林晚分析道,
“這家人,光聽了院墻外頭幾句風風語,連句囫圇話都不問,掉頭就走。這說明啥?說明她們壓根就不是誠心來相親的,就是來挑刺兒的!這種眼皮子淺、沒腦子的親家,咱家攀上了,以后有的是罪受!”
李秀英一想,好像是這么個理兒。
林晚又看向林大寶,聲音溫和了不少。
“大寶,你也別灰心。姐跟你說句實話,咱家現在,是窮,是沒底氣。所以人家才敢當著咱家的面,作威作福。”
“但是,這都是暫時的!姐現在不是在做買賣嗎?”
“等姐的買賣做大了,掙了大錢,咱家就在村里蓋青磚大瓦房!到時候,別說是供銷社主任的親戚,就是縣長的閨女,也得排著隊上咱家來相看!”
這番話,像是一塊大餅,畫得又大又圓。
林大寶那雙黯淡下去的眼睛里,慢慢又燃起了一點光。
林晚走到他跟前,把那本《新華字典》塞到了他手里。
“想過上那樣的好日子,光靠姐一個人不行。你也得有點本事。這本書,你先拿著,沒事兒的時候,多翻翻,認認字,總沒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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