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省,海城港口。
兩道身影坐在貴賓候船室里,正是文宗宗主孔文仲和他的小兒子孔正揚,只不過兩人的神色頗有些不同。
孔文仲看起來倒是要平靜許多,但眉宇間那絲淡淡的憂色,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孔正揚此刻雖然坐在椅中,可他已經不知站起來多少次,還不時看向自己的父親,眼眸之中有著一絲疑惑和不解。
“父親,咱們有必要這樣嗎?”
最終孔正揚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你不是說那位玄祖實力通天,是一尊貨真價實的虛境高手嗎?”
“而且你還把迷蹤典借給他,總不能一尊虛境高手,還收拾不了秦陽那小子吧?”
這或許就是孔正揚心中的信心來源,這一度讓他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興奮,心想總算是不用再見到那個討厭的家伙了。
要說古武界年輕一輩之中最厭惡秦陽的人,絕對非這個文宗第一天才莫屬,甚至是沒有之一。
原本板上釘釘的潛龍大會冠軍沒了,甚至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以沖境初期的修為,被氣境大圓滿的秦陽當眾逆伐,顏面盡失。
如果是這樣,或許孔正揚還能靠著文宗的底蘊,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秦陽弄死,沒想到那家伙竟然跟大夏鎮夜司的化境強者交情不淺。
這等于說是秦陽活生生奪走了孔正揚古武界第一天才的名號,他卻還不能拿對方如何,實在是憋屈之極。
當孔正揚在武陵山大裂谷第二次見到秦陽的時候,對方搖身一變,竟然已經是一尊斗境大圓滿的高手。
這讓他再一次感到憋屈之極,似乎跟那個驚才絕艷的秦陽比起來,自己這些年都修煉到狗身上去了。
那一次原本也是有機會擊殺秦陽的,但在對方翻云覆雨之下,還是逃出了生天,還因禍得福成功突破到了玄境層次。
至此,秦陽就徹底脫離了年輕一輩的范疇,獲得了可以跟老一輩掰手腕的資格。
后來在清玄宗繼位大典之上,更是文宗和他們孔氏一門的奇恥大辱。
堂堂文宗宗主,竟然被逼得跪在地上磕頭求饒,求饒的對象,還是一個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從那個時候開始,孔正揚就知道自己的大仇恐怕一輩子都報不了了,這讓他連修煉的動力都下降到了一個極致。
他甚至擔心秦陽什么時候就帶著鎮夜司的強者打上門來,滅了他們整個孔氏一族。
至少孔正揚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父親跟秦陽之間的仇怨,絕對是不死不休。
直到前一天晚上,孔文仲單獨將他們叫到一起,說了自己暗中安排的那些計劃之后,孔正揚才重新生出一絲信心。
他沒有想到,文宗總部深處,還隱藏著一尊叫做玄祖的虛境強者,這對他們幾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意外之喜。
可孔正揚更沒有想到的是,在安排了這些事情之后,父親竟然帶著自己連夜趕到了這海城港口,一副要越海出逃的架勢。
海城港口乃是齊魯省最大的港口,事實上暗中還有文宗的股份,只是沒有太多人知道罷了。
但孔正揚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他聽完父親的計劃之后,覺得一切當保萬無一失,那個秦陽肯定不可能有活命之機。
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殺了秦陽,也就等于是斷了文宗和大夏鎮夜司之間的仇怨關鍵。
只要找不到兇手,大夏鎮夜司就不可能將屎盆子扣到文宗頭上,因為那是一個一向都講道理的官方組織。
孔正揚覺得一切都是天衣無縫,只要殺了秦陽,那他就能回到從前,重新當他的古武界第一天才。
聽得孔正揚的話,孔文仲終于抬起頭來,聽得他說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嘛,防患于未然,總比事到臨頭慌了手腳要好。”
說話的同時,孔文仲低下頭來,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握著的一枚玉佩,眼眸之中的隱憂,無論如何掩飾不住。
“正揚啊,有位偉人說得很好,戰略上要藐視敵人,但戰術上一定要重視敵人!”
孔文仲苦口婆心說道:“你想想看,咱們在秦陽那小子手上吃的虧還少嗎?我可不想有個萬一之后,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咱們提前訂好去歐羅巴的船票,也是為了以防萬一,若是玄祖真的得手,咱們再回去也不遲嘛。”
對于自己這個最寶貝的小兒子,孔文仲不吝最大的耐心,這一番話說完之后,總算是讓孔正揚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
雖說他依舊相信玄祖不會失手,但父親所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從這一點來看,在父親心中,自己應該是比大哥更加重要的。
“玄祖現在應該已經動手了,咱們只需要等一個結果就行!”
孔文仲再次握了握手中的那枚玉佩,感受到其上有些溫潤的溫度,他心下稍安。
至少到目前為止,計劃應該還沒有出現什么變故。
只要玄祖沒事,那所有的計劃應該正在按部就班進行。
咔!
然而就在幾分鐘之后,孔文仲耳中突然聽到一道輕微的破裂之聲,讓得他臉色一變,下意識就低下頭來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嗯?”
這一看之下,孔文仲霍然站起身來,其目光死死盯著手中那枚古樸的玉佩,臉色已是陰沉得如欲滴下水來。
因為孔文仲眼力驚人,他看得很清楚,這枚玉佩之上,不知什么時候已是出現了一條細小的裂紋。
這意味著什么,孔文仲微微一想就想到了,這讓他的一顆心瞬間沉入谷底。
“父親,怎么了?”
看到孔文仲的動作,孔正揚心頭也是咯噔一下,一種不妙的預感升騰而起,忍不住問了出來。
“玄祖他……可能出事了!”
孔文仲死死盯著手中的玉佩,這個時候他還留存了最后一絲奢望,并沒有將話說死,而是用了“可能”兩個字。
但在孔文仲的內心深處,這枚跟玄祖息息相關的玉佩出現這樣一道裂痕,事情恐怕已經在朝著他不想面對的方向發展了。
“什么?!”
一句話說得孔正揚臉色大變,身形都有些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腦海之中更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道比自己還年輕的身影。
他之所以對玄祖如此有信心,那是因為對方有他父親親手交出的至寶迷蹤典。
那可是文宗傳承千年的寶物,由一尊虛境高手催發而出之后,困住同為虛境的強者一段時間,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他們都打聽清楚了,這一次大夏鎮夜司的化境強者,并沒有跟著秦陽。
也就是說只要困住那個強橫的漂亮女人,秦陽就必須得獨自面對一尊虛境強者玄祖。
孔正揚覺得秦陽無論有多妖孽,如今也不過是玄境初中期的修為。
相差一個大境界,而且是玄境和虛境之間的大境界,還能翻得起什么浪花呢?
當初在氣境大圓滿的時候,秦陽固然是能越境對戰,還擊敗了他這個沖境初期的古武界第一天才。
但能在氣境或者說沖境做到的事情,還能在玄境做到嗎?
那也太天方夜譚了。
可是現在,無論孔正揚如何不信,他都知道從宗主父親口中說出來的話,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他更知道父親手上那枚古樸的玉佩,跟玄祖的氣息息息相關。
一旦玉佩出現變故,就代表玄祖出現了變故,這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孔正揚心中同樣存有一絲希望,希望這是那玄祖原本就壽元無多,這次全力出手才造成的結果,并不是秦陽的反抗造成的。
甚至在這對父子心中,若是玄祖跟秦陽同歸于盡,那或許就更加死無對證了。
至少孔正揚一直都堅信一個真理,那就是一個玄境的古武者,絕對不可能是一尊虛境強者的對手。
咔!咔!
可惜又過了兩三分鐘之后,孔文仲的臉色就再一次變了,因為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手中玉佩又傳出兩道破裂之聲。
這一下連旁邊不遠處的孔正揚也聽到了這兩道聲音,讓得他將驚恐的目光轉到玉佩之上,滿臉的不可思議。
嘩啦!
就是這一眼,孔正揚當即看到剛才還算完整的玉佩,轉眼之間就碎成了好幾瓣,散落在了孔文仲的掌心之上。
“這……”
孔正揚額頭之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因為他清楚地知道玉佩的破碎意味著什么。
那意味著他們抱有最大希望的虛境強者玄祖,現在恐怕已經生機耗盡死于非命了。
至于玄祖是怎么死的,又死在誰的手上,他們固然是兩眼一抹黑,但現在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虛祖一死,就算文宗還有一些底蘊后手,也根本擋不住一尊虛境強者的入侵,他們最后的倚仗沒了。
“看來,只能走最后一條路了!”
孔文仲輕輕將手中的玉佩碎片揣到兜里,說話的同時,卻忍不住朝著文宗總部的方向看了一眼,口氣極為惆悵。
“呼……”
孔正揚深吸了一口氣,同樣看向曲城的方向。
只是他清楚地知道,那個給過自己無數榮耀的地方,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可他就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一個玄境的秦陽,竟然能在一尊虛境強者的手上活下來,那小子是神仙嗎?
還是說他們都估計錯了,秦陽的身邊不僅有那個漂亮女人,還一直暗中跟著大夏鎮夜司的化境強者?
反正打死孔正揚也不會相信,秦陽靠自己的實力抗衡玄祖,尤其不相信秦陽能擊殺一尊虛境高手,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至于秦陽跟玄祖同歸于盡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渺茫了,他們根本就不敢抱有這樣的僥幸。
再過片刻,孔文仲收回目光,然后從兜里掏出一個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喂,正蕭,是我!”
看來電話那頭正是孔文仲的大兒子孔正蕭,聽得他說道:“計劃……失敗了,執行第二套方案吧!”
“什么?”
就連旁邊隔得不遠的孔正揚,都能聽到電話聽筒之中傳出來的驚呼聲。
他可以想像自己的那個大哥,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會如何的震驚。
想來孔正蕭跟孔正揚一樣,也從來沒有想過一尊虛境強者的埋伏會失敗。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由不得他們不信。
“我走了之后,文宗就拜托你們了,告訴大長老他們,若是秦陽打上門來,一個都不許反抗,他提什么條件都先答應下來,聽到了嗎?”
孔文仲眼眸之中閃過一絲痛心,想來雖然做出了這個決定,心頭卻十分不甘,畢竟那是他坐鎮了幾十年的古武界第一宗門啊。
一想到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在古武界呼風喚雨,還要像一只喪家之犬一樣去尋求其他勢力的庇護,孔文仲就極度憋屈。
可事已至此,為了保住這一條老命,孔文仲知道出逃是自己唯一的一條路了。
“可是……可是……”
孔正蕭明顯有些六神無主,他沒有想到重擔突然就壓到了自己的身上。
而想到某些事情之后,孔正蕭突然有些幽怨,暗暗忌妒跟在父親身邊的二弟。
憑什么二弟就能跟著父親離開大夏,躲避那可能迎面而來的滅頂之災,自己就要繼續待大文宗總部,等待著秦陽的雷霆之怒?
從小到大,其實孔正蕭已經見慣了父親對二弟的偏愛。
只是以前的文宗如日中天,身為宗主長子,他的小日子過得還是相當滋潤的。
可是現在,文宗明顯就要陷入風雨飄搖的境地,父親和二弟一走了之,卻將這個爛攤子留給了他孔正蕭。
哪怕還有文宗諸多長老在旁邊相助,但沒有了孔文仲這根定海神針,恐怕接下來的文宗所有人,都會變得六神無主吧?
“正蕭,你也不用太擔心了,我了解秦陽那小子,他心中最恨的,應該只是我跟正揚。”
孔文仲似乎知道這個大兒子心頭在想些什么,所以多說了幾句道:“你跟秦陽之間,從來都沒有什么正面沖突,他就算遷怒,也遷怒不到你的身上。”
“而且那小子還是大夏鎮夜司的成員,不可能對你們這些無辜之人大開殺戒!”
孔文仲苦口婆心解釋道:“我跟正揚的離開,不僅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整個文宗好,為父這么說,你能明白嗎?”
明明是自己要拖著偏愛的小兒子逃命,卻被孔文仲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不得不說這個文宗宗主的口才,確實是非同小可。
不過他說得也不算錯,他對于人性的掌控已經極強,要不然也不會曾經是古武界的第一人了。
他清楚地知道秦陽最恨的肯定是自己和孔正揚,從潛龍在會開始,他們父子就不止一次針對秦陽,雙方早已結下了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所以孔文仲知道秦陽一定不會放過自己,更不會放過自己的小兒子,在得知玄祖失敗之后,他第一時間想的就是出逃。
又或者說孔文仲早就已經計劃好了,真要出現玄祖失敗那個萬一的結果,他就立即帶著孔正揚金蟬脫殼。
“文宗宗主的信物,我放在祠堂左首第一個牌位下邊了,從今天開始,大長老孔文業就是文宗的新任宗主!”
孔文仲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重,而這個時候的孔正蕭,看起來已經擺正了心態,并沒有因為新任宗主不是自己而憤怒。
他雖然是孔文仲的長子,但畢竟還很年輕,更才剛剛突破到斗境不久,真要坐上宗主之位,肯定是不能服眾的。
反觀大長老孔文業呢,早已經是玄境后期的修為,而且在文宗威嚴素著,由他來接任文宗宗主之位,肯定會減少很多的麻煩。
“到時候若秦陽問起,你們可以說我孔文仲倒行逆施,已經被逐出文宗不知所蹤了!”
看來孔文仲為了保全文宗,還有自己的長子,連文宗后裔的身份也舍得舍棄了,不得不說還真是一個果決的梟雄人物。
又或者說在孔文仲看來,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而已,只要保住了這條生命,那才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都聽清楚了嗎?”
見得電話那頭沒人說話,孔文仲臉色一沉,口氣也變得嚴厲了幾分,嚇了孔正蕭一激靈。
顯然孔文仲就算不再是文宗宗主,他在孔正蕭這個兒子,或者說其他文宗長老面前,還是相當威信的。
“是,知道了!”
孔正蕭知道事已至此,所有局勢都已經無力回天,所以只能惆悵地答應下來,這才讓孔文仲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了,先掛了,有事我會給你打電話!”
孔文仲垂下手臂,看起來有些有氣無力,但下一刻還是快速抽出了手機卡,微一用力就將其捏成了碎片。
“走吧!”
做完這些之后,孔文仲再次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曲城的方向。
聽得他聲音發出,然后便頭也不回地朝著港口停著的一艘快艇走去。
隨著快艇消失在外間的海面之上,或許大夏境內,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再看到這個曾經在古武界叱咤風云的文宗宗主了。
…………
曲城,郊外。
一道身影盤膝坐在地上,旁邊站著一道高大的曼妙身影,正是秦陽和南越王。
秦陽的身上繚繞著一抹淡淡的氣息,隱隱有一股藥香散發而出,看得旁邊的南越王不時微蹙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