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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3章 死去的咸魚,又見北冥(5K)

      他們步履匆匆,對那些堆積如山的咸魚攤位,竟是看也不看,直至一個掛著“冰鮮”牌子的較大攤位前,方才停了下來。

      “劉老大!今日的渭水鱸魚、青江鯉,還有剛到的黃河刀魚,有多少?我們彩云樓全要了!都得用冰匣子裝著!”

      領頭的采辦管事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

      被稱作劉老大的鮮魚鋪老板是個精壯漢子,聞一愣,隨即大喜過望,連連點頭哈腰:

      “全……全要?張管事,您沒開玩笑?今天這鮮魚可不便宜,黃河刀魚更是稀罕……”

      “價錢好說!”張管事大手一揮,豪氣地打斷了他,“只要鮮活!品相要好!趕緊裝好,放入篷船,樓里貴客等著呢!”

      這時,旁邊一個相熟的咸魚販子湊過來,正是剛才還在給“李爺”稱魚的王掌柜,賠著笑臉自薦:

      “張管事,您看要不要再帶點咸鲅魚?我們這兒也有上好的膠東貨,燉豆腐那是一絕……給樓里添個下酒菜……”

      “原來是王老三啊,”張管事轉過身來,伸手拂袖,不著聲色推開了對方私下遞過來的錢袋,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周圍幾個豎著耳朵的魚販心頭一緊,“這咸魚……以后就不必往我們彩云樓送了。”

      “啊?”王老三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以為自己聽錯了,“張……張管事?您這是?咸魚可是咱們長陵的老味道,價賤實在……”

      “不是貨不好。”

      張管事擺擺手,打斷他,“是東家發了話。如今樓里貴客的口味……變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王老三身后堆積的咸魚,聲音清晰地傳入周圍人耳中:“那些個貴人們,現在都講究個‘鮮’字!說什么‘活水魚躍方知味,冰鎮蝦蟹始見珍’。”

      “呵呵!咱們彩云樓新聘了南邊來的大師傅,最擅烹制河海鮮物。東家投了大價錢,弄來了能‘凍鮮’的冰窖!往后啊,咱們主打的就是‘活魚現殺’、‘冰鮮速遞’!”

      “活魚現殺,魚片薄如蟬翼,鋪在碎冰沙上,蘸著姜醋……那滋味!誰還去吃那又咸又硬的魚干?一股子窮酸氣!”

      “可是……張管事,這鮮魚價貴,又難保存……”另外一個賣咸魚的老漢忍不住嘟囔。

      “貴?”張管事斜睨了他一眼,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那是以前!現在是什么光景?有了白羊洞薛老神仙的冰,損耗少了,運得遠了,鮮魚價錢自然就下來了!”

      “再說了,能去我們彩云樓吃飯的爺,誰在乎多花幾個錢?要的就是這份新鮮,這份排場!這才是‘名吃榜’上的高端席面!”

      他拍了拍王老三的肩膀,語氣帶著幾分“好意”的提醒:“老王啊,你也得琢磨琢磨轉行了。這咸魚……往后怕是越來越難賣、價格驟降了!齁咸齁咸的,只能切碎了熬湯吊個味,上不得臺面嘍!”

      話音落下,張管事不再理會那臉色僵硬的咸魚販子,催促著劉老大趕緊裝貨。

      幾大簍還在活蹦亂跳的鮮魚,還有張牙舞爪的海蟹、青蝦,被迅速抬上鋪著厚厚稻草和……隱約可見白色寒氣的特制木箱,放入了水道邊停靠的船只,匆匆駛離而去。

      “只收鮮魚……冰著的?”

      “彩云樓都這樣了……其他大酒樓會不會也……”

      “冰?哪來那么多冰?還保鮮?”

      “聽說……白羊洞那邊……”

      “本指著年關將近,多屯上一些……可如今……”

      “楚朝來的鹽,為什么會這么便宜?朝廷就不能攔阻在外,保護我們秦人自己的營生嗎?”

      竊竊私語聲如同瘟疫般在咸魚堆中蔓延開來,從最初的震驚、疑惑,迅速轉化為難以抑制的恐慌。

      王老三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手里還拎著那袋沒能送出去的銅錢,仿佛拎著自己沉重如鉛的未來。

      而后,他猛地轉身,踉蹌著沖回了自己的攤位,看著店里支架上堆積如山的存貨,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因常年接觸鹽分而粗糙開裂、布滿老繭的手,臉色一點點變得灰敗。

      王老三哆嗦著手,從油膩的懷里掏出一個磨得發亮的舊算盤,手指顫抖著撥弄起來。

      “進價……一袋三百二十錢……運費……一百錢……攤位費……印子錢利息……”算珠噼啪作響,每一下都像敲在他心尖上。

      “賣價……往年冬月能到五百三四十錢……現在……”他抬頭,茫然四顧。

      市場里,往日里圍著咸魚攤討價還價的主婦們少了許多,即便有,也是挑挑揀揀,壓價壓得厲害。

      隔壁攤的老鐘頭,正唉聲嘆氣地把一袋袋咸魚干往板車上搬,說是要拉到更偏遠的鄉下去碰碰運氣。

      “四百?……三百八?……三百五都難!”

      王老三的手指越來越抖,算珠的撞擊聲變得凌亂而絕望。

      “就算……就算三百五全賣了……”他額頭上滲出豆大的冷汗,手指在最后一顆算珠上僵住,“除去本錢……利息……攤位……還……還倒虧?婆娘抓藥的錢……娃兒開春的束脩……”

      “完了……全完了……”王老三喃喃自語,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仿佛已經聽到了自己生意破產、債主上門的哭嚎聲。

      沒想到,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小小攤位,竟如同沙灘上的堡壘,在名為“冰鮮”的浪潮沖擊下,轟然倒塌,化為齏粉。

      在長陵……怕是待不下去了。

      除了沉重的店面租金和債務,更讓他恐懼的是另一件事:身份的崩塌。

      如果連彩云樓這樣的大主顧都徹底拋棄了咸魚,如果那些達官貴人都只認“冰鮮”,那么,像他這樣的小小魚販,靠著一車車咸魚走街串巷、勉強糊口的“膠東眼線”,還有什么存在的價值?

      失去了“貨物”的掩護,失去了“買賣”的合理性,他們這些潛伏在長陵市井中的“暗樁”,就如同離了水的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太過顯眼,也太過……危險了。

      一個失去了價值、又知曉不少內情的“閑人”,在那些“上頭”的眼中,會是什么下場?

      不敢再想下去的他,痛苦地拋開算盤,整個人佝僂著背,蹲在自己的咸魚山前,像一尊被遺忘的、布滿鹽霜的礁石。

      夕陽的余暉落在他身上,非但沒有帶來暖意,反而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而扭曲,如同一條擱淺在灘涂上、絕望掙扎的“死魚”。

      魚市的喧囂依舊,但屬于咸魚的時代,似乎正伴隨著那無形的“寒流”,悄然退潮。

      魚見食而動。

      人見利而為。

      這股長陵新掀起的波瀾,才剛開始涌動。

      ……

      幾乎同一時間,天涼祖山石殿。

      趙青攜著一朵虛空懸浮的彩花,望著雙臂斷折的戰摩訶,以及邊上頗為好奇的唐欣,淡然開口:“原來,天涼帝國昔日的皇族,是從北冥之地的冰原遷徙而來,到了漠北發現了這處‘祖地’,才開拓建立起了龐大的王朝。”

      “對于烏氏和其余天涼治下的部族而,這里是神圣的‘祖地’,可在最早的那批天涼人眼中,它只是靈脈眾多、適合修行的自家發跡之所,遠非他們真正的起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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