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目光不輕不重地掃過鐘遠山煞白的臉。
“圣意在此,若是不尊,確實也有些麻煩。”
他坐回椅子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眉心,仿佛真的在為什么天大的難題而苦惱。
“唉,真是兩難啊。”
他嘴里說著兩難,可那雙桃花眼里,哪里有半分的為難?
鐘遠山額上已經見了汗。
宋氏的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
而鐘寶珠,則死死地攥著手里的帕子,幾乎要將那上好的蘇繡絞碎。
就在這窒息般的僵持中,一道清澈柔軟的聲音,怯生生地響了起來。
“大哥哥。”
鐘毓靈抬起頭,那雙小鹿般的眼睛望向沈勵行。
“既然他們是長輩,不能給晚輩磕頭。”
她歪了歪頭,像是想到了什么絕妙的主意,眼睛倏地亮了。
“那晚輩給晚輩磕頭,總可以了吧?”
這句話一出來,整個前廳的空氣都仿佛停滯了一瞬。
晚輩給晚輩?
這是什么道理?
鐘遠山和宋氏猛地看向她,眼神里滿是驚愕與不解。
這個傻子,又在說什么胡話!
鐘毓靈卻好像沒看到他們的臉色,自顧自地環視了一圈。
她眨著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聲音里帶著孩童般的天真。
“可是,誰是晚輩呀?”
刷的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鐘寶珠的身上。
在這屋子里,除了鐘毓靈自己,鐘寶珠就是那個最名正順的“晚輩”!
鐘寶珠的臉,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的軟肉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讓她當著自己最瞧不起的傻子面磕頭認錯?
不!這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鐘毓靈的視線也轉了過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身上。
她好奇地問:“妹妹,你是晚輩嗎?”
“當然不是了!”
宋氏急忙道,她上前一步護住鐘寶珠:“你妹妹與沈二公子乃是平輩,怎能算晚輩呢。”
說完,她又像是要徹底堵死這條路,斬釘截鐵地補充道。
“這里,沒有晚輩!”
鐘寶珠藏在母親身后,悄悄松了口氣,后背已是一片冰涼的冷汗。
還好,還好母親反應快。
就在鐘家母女以為危機解除之時,鐘毓靈卻忽然伸出了手指,指向門外。
那里,站著幾個跟著鐘家來的丫鬟婆子。
“那她們呢?”
“她們總是晚輩吧?”
她頓了頓,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又補上了一句,像是發現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你看,她們都不敢進來呢。”
宋氏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尖利起來。
“她們不敢進來,跟是不是晚輩有什么干系?”
“不過是些不懂規矩的下人罷了!”
鐘毓靈卻像是沒聽出她話里的急躁,反而笑得更甜了,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當然有關系呀。”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著,像個認真算數的小孩子。
“母親說了,爹爹和母親是長輩,妹妹也不是晚輩,那她就是平輩。”
“這么說來,這屋子里,可不就只剩下長輩和平輩了嗎?”
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望向宋氏:“那外面的她們,難不成也是長輩,或者平輩嗎?”
這句話,瞬間讓人啞口無。
誰敢接這話?
說丫鬟婆子是他們的長輩?那是自掘墳墓。
可要說她們是平輩?那更是將鎮南侯府的臉面,連同沈國公府的臉面一起,狠狠地扔在地上踐踏!
宋氏的臉瞬間漲成了紫紅色,一口氣死死地堵在喉嚨口,上不來,也下不去。
鐘遠山那張素來還算沉穩的臉上,豆大的冷汗已經順著鬢角滾落下來。
他死死地盯著自己這個癡傻的女兒,后背一陣陣發涼。
這個愚蠢的傻子,多嘴多舌,簡直要把全家害慘了!
今天這事,若不給出一個交代,他們鐘家別想囫圇走出這國公府的大門!
權衡利弊,只在電光石火之間。
鐘遠山猛地轉身,對著門外那幾個戰戰兢兢的身影厲聲咆哮。
“都給我滾進來!”
門外的丫鬟婆子們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沖進前廳,噗通一聲,齊刷刷地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鐘遠山指著她們,強行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國公夫人和沈勵行躬身道。
“是本侯爺治家不嚴,慚愧,慚愧!”
“當初迎親之日,正是這幾個刁奴玩忽職守,看管不利,才讓毓靈鉆了空子,鬧出了上錯花轎的彌天大錯!”
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錯,本就該她們來認!”
話音未落,他便對著那幾個抖如篩糠的丫鬟婆子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