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眾神墓地？”
李萬機趴在一塊巨大的黑色巖石后面，聲音壓得極低，仿佛生怕驚擾了什么不可名狀的存在。
在他眼前，是一片死寂的灰白色平原。
這里沒有風，沒有聲音，甚至連時間的流逝都仿佛停滯了。
平原上，矗立著成千上萬座黑色的方尖碑。每一座方尖碑都有百米高，表面光滑如鏡，倒映著天空那慘淡的綠色極光。
如果你湊近了看，會發現那些方尖碑并不是石頭，而是某種高密度的黑色晶體。晶體內部，封印著一個個形態各異的生物：有長著十二只翅膀的天使，有全身覆蓋著外骨骼的星際戰士，甚至還有穿著格子衫、戴著眼鏡的……程序員？
“那就是‘眾神’。”李萬機咽了口唾沫，指著最近的一座方尖碑，“那是第三紀元的‘平衡行者’，據說因為私自修改爆率，被gm當場封印，做成了標本。”
“那是第五紀元的‘深淵監視者’，因為愛上了游戲里的npc，試圖帶npc私奔，結果導致邏輯崩潰，被剝奪了管理員權限，扔在這里等死。”
“還有那個……”
“行了。”吳勤打斷了李萬機的科普解說。
他站在平原的邊緣，雙手插兜，目光如炬。
在他的全知視野中，這里根本不是什么墓地，而是一個巨大的、廢棄的“回收站”。
那些方尖碑，就是一個個被加密鎖死的“壓縮包”。
里面封印的，是曾經在這個牧場里叱咤風云，甚至觸碰到了底層代碼的強者。他們有的死了，有的還剩下一口氣，在無盡的黑暗中沉睡。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吳勤深吸了一口氣，鼻翼微微扇動，“陳年代碼腐爛后的甜腥味。”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小九：“餓嗎？”
小九看著那漫山遍野的方尖碑，原本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卻燃起了兩團幽幽的綠火。那是原始的、不加掩飾的掠食欲望。
“餓。”
她摸了摸肚子，聲音雖然依舊空靈，卻多了一絲急切：“他……想吃‘自助餐’。”
“那就開動。”
吳勤打了個響指，邁步走進了這片生人勿進的禁區。
“哎哎哎！大人！不可啊！”李萬機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想要拉住吳勤，“這里有‘守墓人’！那是gm留下的看門狗，專門清理入侵者的殺毒軟件！就算是8級巔峰來了也得……”
轟――！！！
李萬機的話還沒說完，一道刺耳的警報聲驟然響徹整個平原。
警告！非法訪問！
檢測到未知ip入侵！
啟動清除程序……加載‘代號：肅清者’……
原本平靜的地面突然劇烈震顫。
平原中央，大地裂開。
一個足有三百米高、全身由銀白色液態金屬構成的巨人，緩緩升起。
它沒有五官，臉上只有一個巨大的紅色感嘆號。手中提著一把由無數亂碼構成的巨劍，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這就是守墓人。
一個沒有感情、沒有痛覺、只知道執行“刪除”指令的9級戰爭機器！
“入侵者……死！”
守墓人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電子合成音。它舉起手中的亂碼巨劍，對著渺小的吳勤，一劍斬下。
這一劍，沒有花哨的技巧。
只有純粹的“數據抹除”。劍鋒所過之處，空間直接變成了黑色的虛無，那是連底層代碼都被刪除了的絕對真空。
“完了完了……這次真的要變成廢文件了……”李萬機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
“這就是你看門的本事？”
吳勤站在原地，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只是緩緩伸出了右手，食指對著那落下的巨劍，輕輕一點。
“規則篡改?權限覆寫。”
嗡――
那把足以刪除萬物的亂碼巨劍，在距離吳勤指尖只有一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巨劍上的亂碼開始瘋狂跳動，原本紅色的殺戮指令，瞬間變成了綠色的……
通過。
“什么？！”
守墓人那巨大的感嘆號臉上，竟然人性化地閃過了一絲“懵逼”的數據流。
它試圖抽回巨劍，卻發現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它的核心代碼里，多了一行它看不懂，卻必須執行的最高指令：
指令：站在原地，擺好姿勢，等待用餐。
“這……這是什么妖法？！”遠處的李萬機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那可是9級啊！哪怕是沒腦子的9級，那也是能硬抗核爆的存在啊！就這么被定住了？
“妖法？”吳勤收回手指，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不，這是‘管理員’對‘殺毒軟件’的降維打擊。”
如果是之前的他，面對這種級別的怪物，或許還需要動用斷刀硬拼。
但現在，晉升7級，掌握了文明之種部分權限的他，在這個由數據構成的廢土世界里，就是半個神。
只要對方的底層邏輯是代碼，那就在他的食譜之上。
“小九，上菜了。”
吳勤側過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小九點了點頭，一步踏出。
她的身后，那個虛幻的嬰兒光影再次浮現。這一次，嬰兒的輪廓更加清晰了，甚至能看到他咧開嘴，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咿呀！”
一聲稚嫩卻充滿了威嚴的啼哭聲響起。
那個只有巴掌大的嬰兒虛影，竟然迎風暴漲，瞬間化作了一張遮天蔽日的金色巨口，對著那個三百米高的守墓人，一口吞下！
“警告！系統錯誤！警告！核心丟失……”
守墓人發出了最后的慘叫。
但它的身體就像是冰淇淋遇到了巖漿，迅速融化、分解，最后化作一道銀白色的數據洪流，被那張金色巨口吸了進去。
嗝。
小九的肚子微微鼓起了一點點。
她滿臉紅暈，像是喝醉了酒一樣，身體搖晃了一下，險些摔倒。
吳勤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怎么樣？”
“有點……撐。”小九打了個飽嗝，吐出一串金色的代碼氣泡，“能量密度太高，消化需要……三分鐘。”
“三分鐘？”吳勤挑了挑眉，“那就當是餐前甜點吧。”
他抬起頭，看向那漫山遍野的方尖碑。
守墓人沒了。
現在，這里就是真正的“自助餐廳”了。
“李萬機。”
“在在在！大人您吩咐！”李萬機此刻已經徹底五體投地，恨不得把吳勤供起來當祖宗拜。
“去，把那些碑上的名字都給我念一遍。”
吳勤指著最近的一座方尖碑，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我要找一個……特殊的‘廚師’。”
“誰？”
“那個傳說中，第一個試圖打破第四面墻，從游戲里逃出去的……瘋子。”
吳勤的目光，穿過層層迷霧，鎖定在了墓地最深處，那座最高、最古老，卻也是最破敗的方尖碑上。
那上面，沒有名字。
只有一個用鮮血淋漓的代碼刻下的符號：
∞
那是無限。
也是……輪回的終結。
“找到你了。”吳勤低聲呢喃，手中的斷刀發出興奮的嗡鳴。
“希望你的味道，能比那個守墓人，更勁道一些。”
眾神墓地深處，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那座刻著∞符號的方尖碑，孤零零地聳立在黑暗的盡頭。與其他方尖碑不同，它周圍沒有一絲灰塵，甚至連地面都被打磨得光可鑒人，仿佛有人常年在這里……打掃？
“到了。”
吳勤停下腳步，目光玩味地打量著這座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石碑。
“大……大人。”李萬機縮在百米開外，死活不敢再靠近半步，聲音抖得像篩糠，“這個瘋子……不僅瘋，他還‘臟’啊！傳聞只要靠近他十米，腦子里就會被塞進幾億道菜譜，直到大腦過載燒成豆腐腦為止！”
“菜譜？”吳勤挑了挑眉，“有點意思。”
他沒有理會李萬機的警告，徑直走入了那個所謂的“十米禁區”。
嗡――
就在踏入的一瞬間，周圍的世界變了。
陰冷的墓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到荒謬的……廚房。
天空是油煙機，大地是砧板，遠處的山脈是一堆堆切好的肉丁，河流則是滾燙的紅油。而吳勤，正站在這個巨大的砧板中央，像是一只待宰的螞蟻。
“歡迎光臨‘無限廚房’。”
一道優雅、癲狂，卻又帶著一絲神經質禮貌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只見虛空中，無數道數據流匯聚，化作一個穿著潔白廚師服、戴著高帽的男人。他手里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剔骨刀，刀刃上流淌著并不是血，而是綠色的二進制代碼。
目標：代號“無限”（∞）
等級：偽9級（數據溢出狀態）
狀態：正在烹飪（你的腦子）
“客人，您是想先被清蒸，還是紅燒？”廚師推了推金絲眼鏡，那雙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兩個不斷旋轉的漩渦，“我建議刺身。您的靈魂代碼非常緊致，生吃口感一定很脆。”
“這就是你想打破第四面墻的方法？”
吳勤雙手插兜，看著這個巨大的幻境，不僅沒有絲毫慌亂，反而露出了點評餐廳般的挑剔神色。
“把自己變成廚子，把整個世界當成食材，試圖以此來反向吞噬那個‘觀察者’？”
廚師的動作猛地一頓。
他那張原本保持著完美微笑的臉，瞬間扭曲，眼中的漩渦瘋狂加速：“你看得出來？哈哈哈哈！你竟然看得出來！”
“沒錯！這個世界就是個巨大的養殖場！gm把我們當豬養，等我們肥了就收割！”廚師揮舞著剔骨刀，歇斯底里地咆哮，“既然注定要被吃，那為什么我不先吃了他們？！”
“我要把這天，這地，這眾神，這規則……統統燉成一鍋湯！”
“只要我吃得足夠多，我就能撐破這層屏幕，爬到外面去，把那個坐在電腦前的混蛋也給吃了！！”
轟隆隆――
隨著他的咆哮，整個“廚房”開始劇烈震顫。無數把巨大的餐刀從天而降，帶著切割規則的恐怖威壓，將吳勤所有的退路封死。
這不僅僅是物理攻擊，更是概念層面的“食材處理”。
只要被刀光觸碰，吳勤的防御、等級、甚至記憶，都會被像洋蔥一樣一層層剝開。
“想法不錯。”
面對漫天刀光，吳勤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可惜，你的胃口太小了。”
他緩緩抬起右手，對著那個癲狂的廚師，豎起了一根手指。
“真正的暴食，不是把世界做成菜。”
“而是……”
吳勤的背后，小九那原本空靈的身影驟然變得模糊。那個一直盤踞在她腹中的金色嬰兒虛影，第一次完全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純粹的、黑色的、代表著“虛無”的眼睛。
“而是，連‘吃’這個概念本身，都一起吃掉。”
“小九，教教他，什么叫……大胃王。”
“咿呀！”
一聲稚嫩的啼哭，在“廚房”內炸響。
下一秒。
那個巨大的、足以烹飪天地的幻境廚房，突然缺了一角。
就像是一張照片，被人硬生生撕掉了一塊。
“什么？！”廚師臉上的瘋狂凝固了。
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無限規則”，正在消失。不是被打破，也不是被抵消，而是……憑空不見了！
咔嚓！咔嚓！
咀嚼聲響起。
那個金色的嬰兒虛影，正趴在“廚房”的邊緣，像是在啃一塊餅干一樣，大口大口地吞噬著這個由高維數據構成的領域。
紅油河流？吸溜一聲喝干了。
肉山山脈？抓起來塞嘴里了。
就連那把代表著廚師本命法則的剔骨刀，也被那個嬰兒一把奪過，當成磨牙棒，“嘎嘣”一聲咬成了兩截！
“不！！那是我的道！那是我的無限循環！！”
廚師崩潰了。他引以為傲的烹飪藝術，在這個不講道理的“熊孩子”面前，脆弱得像個笑話。
“味道……有點咸。”
小九打了個飽嗝，給出了中肯的評價。
隨著最后一塊“砧板”被吞噬，那個癲狂的廚師也隨之消散，只留下一團散發著璀璨銀光的核心代碼，懸浮在半空。
那是“無限”的本質。
是關于“循環”與“重啟”的底層邏輯。
“吃。”吳勤簡意賅。
小九張口，將那團銀光吞入腹中。
咚！
這一聲心跳，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