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麥穗垂向碑林,甲胄里發芽的可是春?
青銅開口說銹蝕的疼,說裂縫長成回家的門。
魂兮涉川,骨舟載霜,十萬大山舉著月亮;
長夜未央,結界的網,是你們碎成河漢的光。
箭鏃在風中長成樹根,盾牌曬裂曬出了年輪;
誰把姓名還給陶甕,讓新泥蓋舊冢。
魂兮涉川,骨舟載霜,犁頭剖開凍土里的傷;
長夜未央,凡胎掌燈,火里飛出你們的眼睛。
聽石臼舂碎陳年的雪,新穗正嚼著光的殘鐵;
當童謠驚醒青銅舌,整棵樹喊出……
在那深邃無垠、仿佛連時間都凍結的虛空深處,不知是誰,率先以一種穿越萬古的悠遠腔調,低低地吟唱起了這首《戍魂謠》――字字句句,皆是魂骨為詞、血肉鑄碑的契約圣歌,浸透了星域萬載的悲壯與忠誠。
歌聲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漾開一圈圈無形的漣漪。
這蘊含著古老誓約與深沉眷戀的旋律,仿佛擁有著不可思議的魔力。無論是在場氣息鮮活、神色肅穆的修者,還是那些身形虛幻、沉默守候的魂魄與神識,皆被這歌聲中蘊藏的無形力量所牽引。低沉的合唱聲漸漸匯聚、壯大,由低吟化為洪流,在虛空中層層疊疊地回蕩開來。那歌聲凝聚著無數英靈的意志與犧牲,沉重得仿佛擁有了實質,沖擊著冰冷的虛空壁壘,令這片亙古的黑暗都開始微微震顫,仿佛隨時會被這悲愴與力量交織的聲浪撕裂。
隨著歌聲的漣漪漾開,所有修者的瞳孔深處,仿佛都映照出一株通天徹地的青銅巨樹,正破開歲月的塵埃,巍然生長。它虬結的根系深扎虛空,繁茂的枝椏探入星穹,仿佛要將所有飄蕩于此的虛幻身影連接在一起,鍛造成一柄足以犁開新紀元凍土的巨鏵。
謝夢宇靜立一旁,深邃的眼眸凝視著那些被歌聲攫住心神的身影。熟悉的旋律在耳邊盤旋,他的眉峰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一絲深埋的憂慮與不忍,悄然掠過眼底。
他的目光轉向身側――大師兄李軒、二師兄歐陽棼天、三師兄東方木宇,三人仿佛心意相通,同時向他投來沉靜而堅定的目光,微微頷首。
下一瞬,謝夢宇不再遲疑。他并指如劍,指尖流淌著玄奧的光暈,朝著東方翊風與謝語辰輕輕一點。
嗡。
兩小眉心驟然亮起柔和的光芒,兩道光芒如同蘇醒的靈蛇,自他們額間蜿蜒而出,在虛空中交匯、纏繞。
光芒急速膨脹、分化,轉瞬間便幻化出數萬道凝實而肅穆的虛幻身影……為首一人,金甲覆身,氣宇軒昂,正是蔣恒――他宛如從塵封的史詩中走來,英姿勃發,目光如電。
蔣恒身后,是排列整齊、身著統一黑色鎧甲的戰士虛影。數萬道身影,在蔣恒的帶領下,齊齊面向謝夢宇與劉語菲夫婦,右拳重重叩擊左胸甲胄,發出沉悶而震撼的共鳴,聲音穿透了歌聲的洪流:“屬下見過大帥。見過夫人。”
這突如其來的軍禮與呼喝,瞬間吸引了所有沉浸于《戍魂謠》的修者、魂魄與神識的目光。
謝夢宇手掌虛抬,示意眾人免禮。隨即,他與身旁的劉語菲一同,朝著蔣恒及那數萬道身影,無比鄭重地深深鞠躬:“謝過眾位兄弟,這些年護佑小風與語辰周全。此恩,我夫婦銘記于心。”
東方木宇與葉鴻雪見狀,亦是緊隨其后,深深鞠躬行禮。兩人心中自然知曉:自小師弟回歸書院,蔣恒所率的這支精銳神識軍團便一分為二,如影隨形地守護在東方翊風與謝語辰的識海深處。他們雖不曾顯化,但在過往數次險境中,皆是這些沉默的守護者,牢牢守護著兩小的神識,讓他們免于性命之憂。
東方翊風與謝語辰更是明白這些從自己眉心飛出的人是誰,兩小毫不猶豫,直接在虛空中雙膝跪倒,稚嫩的嗓音帶著發自肺腑的感激:“謝謝各位叔叔伯伯姨姨。”
原本肅立的軍團,在謝夢宇面前尚能保持軍容,但被兩小這真誠的跪拜和稱呼一沖,紀律瞬間松動。
尤其是那些女性身影,目光立刻被兩小那圓潤可愛的模樣吸引,紛紛飛身上前,圍攏過來,眼中滿是慈愛與新奇的光芒,忍不住伸手虛撫,仿佛要確認這守護了許久的小生命是否安好――畢竟,她們雖以神識守護,卻從未真正“見”過兩小的模樣。
另一邊,南宮絕、圖展宏與慕容雪夢三人,目光死死鎖定在為首的蔣恒身上,眼眶瞬間泛紅。
三人身形急掠,沖到近前,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齊聲喚道:“大哥。”
蔣恒亦是神色激動,望著闊別已久的生死兄弟(妹),重重點頭,千萬語哽在喉間,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望著虛空中這溫情與激動交織的一幕,謝夢宇心底涌起由衷的欣慰。然而,那無形的倒計時并未停歇,該做的事,刻不容緩。
他握著劉語菲的手掌猛地一緊。一股柔和卻沛然的氣息驟然自兩人腳下升騰而起,吹拂得他們的披風與長裙在虛空中烈烈飛舞,宛如兩面招展的旌旗。
原本只有歌聲回蕩的虛空,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圈圈細膩而清晰的空間漣漪,以兩人立足之處為中心,無聲無息地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