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裹著熟透的麥香,漫過整片金黃的田野。楊藝菲坐在監視器后,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機身,目光卻緊緊鎖在不遠處的身影上——楊紅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碎花裙,裙擺被風掀起時,像極了當年母親在老家用舊布料給她縫的第一條連衣裙。
“楊紅老師,再往左邊挪半步,對,讓陽光剛好落在你發梢。”
楊藝菲拿起對講機,聲音里帶著難以察覺的溫柔。前世她總在母親的舊照片里想象這一幕,如今親眼看見楊紅踮著腳尖在麥穗間旋轉,細碎的金色粉末隨著裙擺揚起,落在她的發間、肩頭,像撒了把星星,眼眶突然就熱了。
楊紅聽話地調整姿勢,足尖輕輕點在松軟的土地上。兩年前在首都舞蹈學院被吳炎刁難時,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碰舞蹈,可此刻踩著熟悉的泥土,聽著風吹麥浪的聲音,身體里沉睡的熱愛突然就醒了。
她抬手劃過眼前的麥穗,手腕翻轉間帶著股野勁兒,那是在農村田間練舞時養出的獨特韻律,是城市里那些規規矩矩的舞者永遠學不來的。
監視器后的楊藝菲屏住呼吸,手指飛快地調整焦距。鏡頭里的楊紅越來越亮,尤其是旋轉時抬頭望向天空的眼神,既有對舞臺的渴望,又藏著幾分不服輸的倔強。
“好,保持這個情緒!”楊藝菲對著對講機喊,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再來一條,這次咱們從側面拍,突出裙擺和麥穗的互動。”
旁邊的場記小李偷偷跟燈光師老張說悄悄話:
“張哥,你發現沒?菲導只要一拍紅姐,眼睛都在發光,比拍咱們之前任何一部戲都上心。”
老張手里的遮光板頓了頓,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兩人身上:
“你沒聽說啊?上次紅姐要走,菲導直接追到汽車站,在那么多人面前就哭了,說什么‘你不能再當逃兵’。這倆人的感情,哪是普通朋友能比的?”
小李恍然大悟:“難怪呢!紅姐這段舞比試拍時好太多了,之前總覺得她放不開,現在這股勁兒,看著都讓人想哭。”
正說著,楊藝菲突然喊了“卡”,拿著劇本快步走向楊紅。楊紅剛停下動作,額角的汗就順著臉頰往下淌,她抬手想擦,卻被楊藝菲搶先一步——楊藝菲從口袋里掏出塊干凈的手帕,輕輕按在她的額頭上,動作自然得像是做過千百遍。
“剛才最后那個旋轉,手臂再抬高一點,”楊藝菲指著劇本上的標注,語氣放得極軟,“你想啊,林晚這個角色,此刻是第一次在這么大的‘舞臺’上跳舞,她的渴望應該更外放一點,就像你當年拿到舞蹈學院錄取通知書時那樣。”
提到錄取通知書,楊紅的眼眶幾不可察地紅了。她想起楊藝菲當年為了幫她湊學費,熬夜寫小說投稿,被羅家父母追著罵“不孝女”,還硬撐著說“這是投資,以后你得加倍還我”。那時候她以為這只是個同齡女孩的熱血沖動,可現在看著楊藝菲眼底的認真,突然就懂了——這個姑娘,是真的把她們的夢想當成自己的事在拼。
“我懂了。”楊紅接過手帕,擦了擦汗,嘴角揚起個笑容,“這次我肯定能拍好,不辜負你的‘投資’。”
楊藝菲看著她眼里的光,心里突然一暖。
“再來一條!”楊藝菲回到監視器后,對著對講機喊。這一次,鏡頭里的楊紅徹底放開了,旋轉、跳躍、抬手、落足,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泥土的芬芳和不屈的生命力。風吹得更急了,麥穗不停地蹭過她的裙擺,像是在為她伴奏,陽光透過麥芒落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
“過了!”楊藝菲猛地站起來,激動地拍手,“紅姐,你剛才那段太絕了,完美!”
楊紅笑著跑過來,額頭上的汗還在往下滴。楊藝菲趕緊從保溫箱里拿出瓶冰鎮礦泉水,擰開瓶蓋遞過去:
“快喝點水,歇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