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吞沒了碼頭最后的燈火。
“月神號”如一座移動的銀色孤島,無聲地滑入深海。甲板上燈火通明,水晶杯折射著光,悠揚的弦樂在海風里飄散,卻蓋不住引擎低沉的轟鳴。一切都精致得像一個陷阱。
蘇云煙挽著江宸予的手臂,指尖隔著西裝面料,能感覺到他肌肉的輪廓。她穿著一件幾乎拖地的銀色長裙,裙擺隨著她的步伐搖曳,像一道流動的月光。她扮演著江夫人,一個完美的、昂貴的裝飾品。
“江先生,江夫人。”一個穿著黑色制服的侍者躬身引路,姿態標準得如同教科書,“琉璃小姐在會客廳等候。”
他們身后,李默和另一名保鏢穿著統一的黑色西裝,以一種不引人注目的姿態,維持著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但蘇云煙能感覺到,從他們踏上這艘船的第一秒起,無形的網已經張開。天花板上華麗的浮雕里,藏著針孔鏡頭。走廊盡頭的古典雕塑,基座的陰影里有紅外線的微光。
月見隼人沒有出現。
會客廳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黑色和服的女人坐在主位上,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她面前擺著一套正在冒出熱氣的茶具,動作一絲不茍,仿佛正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
她就是月見琉璃。
“江先生,請坐。”她沒有起身,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視線越過江宸予,落在蘇云煙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隨即移開。那是一種審視貨物般的打量,不帶任何情緒。
江宸予坦然落座,將自己放在了客人的位置上。“月見小姐。令兄呢?”
“兄長正在準備晚宴的驚喜,暫時無法抽身。”月見琉璃將一杯茶推到江宸予面前,“他委托我,向尊貴的客人們致以問候。”
她的中文標準,用詞典雅,卻透著一股疏離。她完全沒有給蘇云煙奉茶的意思,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蘇云煙按照劇本,露出一絲被怠慢的不悅。她松開江宸予的手臂,自顧自地打量起房間里的掛畫,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宸予,這里的品味真奇怪。用這么陰沉的畫來裝飾,是想讓客人們吃不下飯嗎?”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月見琉璃聽見。
月見琉璃沖茶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江夫人說笑了。這是十七世紀佛蘭德斯畫派的作品,描繪的是一場宗教審判。我認為,它和今晚的主題很契合。”
“審判?”江宸予端起茶杯,沒有喝。“我不認為我是來接受審判的。”
“當然不。”月見琉璃終于抬起頭,正視著他,“您是來尋求合作的。一個剛剛成立不到一年的安保公司,卻想和月華商會合作。這份野心,我很欣賞。”
她把“野心”兩個字咬得很重。
“生意看的是能力,不是資歷。”江宸予的回答滴水不漏。
月見琉璃的唇邊泛起一個極淡的弧度。“能力……確實。比如,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正確的地點,認識正確的人。江先生的運氣一向很好。”
客廳里的空氣凝滯了。
蘇云煙停止了打量掛畫。她能感覺到,月見琉璃的矛頭轉過來了。
“江夫人,”月見琉璃忽然轉向她,“我總覺得,您有些面善。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來了。
蘇云煙在心里默念。她轉過身,臉上掛著那種屬于富家太太的、略帶困惑的淺笑。“是嗎?可能是在那本雜志上吧。我先生喜歡給我買些沒用的東西,偶爾會引來一些記者。”
她把“沒用的東西”說得理所當然,將自己徹底物化成一個昂貴的附屬品。
“雜志……”月見琉璃若有所思地重復著,她放下茶杯,站起身,緩緩踱步到蘇云煙面前。她比蘇云煙高出半個頭,和服的陰影將蘇云煙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