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州邊城,風沙磨礪的土黃色城墻在烈日下沉默矗立。
姜塵站在城門處的陰影里,目光沉靜地看著那二十名斥候押送著兩車貨物。
動作僵硬,隊形嚴整地消失在關外蜿蜒的土路盡頭。
他們的姿態,看得姜塵眉頭微蹙,卻終是未發一。
一旁的祁連雪忍不住開口。
“就憑這些人這副德行,能把事辦明白嗎?”
“無妨,權當是投石問路。”
姜塵收回目光,語氣淡然。
“先讓他們去碰碰運氣,有些線索,或許就需要這等不引人注目的角色才能觸及。”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將視線轉向城內。
與涼州那種在崔浣治下彌漫著的壓抑與奢靡交織的氣息不同,這座邊城顯得更為粗糲,卻也奇異地更有生氣。
“既然來了,”
姜塵嘴角勾起一抹興味的弧度。
“不如趁此機會,好好看看這位衛境衛大人,把他治下的荒州,經營得與涼州有何不同。”
兩人信步走在邊城的街道上,身側是往來穿梭的商旅和帶著異域風情的駝鈴聲響。
“說起來,倒是許久未曾像這般,與你一同在市井間閑逛了。”
姜塵目光掃過路旁的攤販,語氣中帶著一絲難得的閑適。
“這讓我想起,當年在北境各城溜達時的光景。”
祁連雪微微側首,清冷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不解。
“你若喜歡這般自在,當初又何必離開北境?”
姜塵輕笑一聲,隨手拿起路邊攤子上一件異域首飾把玩。
“天下這么大,總不能永遠困守一隅,況且。”
他放下首飾,眼神漸深。
“京城那位,這些年來對我父親,明里暗里的小動作從未停過。”
“王爺雄才大略,從不在意這些宵小手段。”
祁連雪語氣平靜。
“既然無用,何必理會?”
“無用?”
姜塵停下腳步,轉身直視她。
“你怎知這些看似無用的手段,日積月累之下,不會釀成大患?”
他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
“水滴石穿,繩鋸木斷,我豈能坐視這些隱患層層累積,待我他日執掌北涼之時,腳下卻已是千瘡百孔的根基?唯有趁早,將這些暗中滋生的藤蔓一一斬斷,連根拔起,我姜塵的位子,要坐,就得坐得四平八穩,容不得半點隱患。”
祁連雪聞,腳步微頓,側首看向姜塵,目光灼灼,終是將那個深藏心底的問題問了出來。
“既然如此,世子與王爺,為何不更進一步,去爭一爭那天下至尊的位子?”
她聲音壓低,卻帶著金石之音。
“以王爺的赫赫軍威與北境鐵騎的忠心,這并非難事,北境將士,必誓死相隨,扶王爺登臨九五!”
姜塵聞,卻只是緩緩搖頭,嘴角噙著一絲看透世情的淡然笑意。
“在其位,謀其政,我與父親,與如今龍椅上那位終日只知與臣子勾心斗角,錙銖必較的皇帝,終究是不同的。”
他目光掃過邊城為生計奔波的人群,語氣平和卻自有丘壑。
“要么不做,要做,自然要做到最好,可那至尊之位,想坐穩,坐好,何其之累?真到了那一天,恐怕我便再無此刻的閑情逸致,能在這市井之中,感受這煙火人間了。”
祁連雪仍有不解。
“可北境諸城,在你的方法治下井然有序,百姓安居,足見世子之能。”
“此一時,彼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