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的深夜,基地的時間記錄儀短暫失靈,所有鐘表停在同一秒:3:33。系統自動重啟后,實驗日志的最上方多出一行未知指令――“f12/eternal\_stair:active”。
沒有人知道它何時被寫入,也沒人敢刪除。
暴雨如淬冷的金屬碎屑,重重砸在穹頂的合金玻璃上。每一滴雨都迸作轉瞬即逝的銀芒,像是意識碎片在時空里閃滅,隨即崩解,散作蒼白的星火。
雨勢比三小時前增強37%,主控室外的氣象監測燈從穩定的淡綠轉為閃爍的琥珀色,光痕在濕滑的走廊地面拖出扭曲的水紋,像被拉長的神經突觸。
主控室內光線昏冥,唯有監測屏上的幽藍數據流靜默奔涌,宛如穿越意識與物質界限的“認知河”。它將俞浩軒的臉龐切割成明暗碎片:一半是科學家的冷峻,一半是獻祭者的溫柔。他左手腕的生物監測手環亮著淡綠微光,屏幕跳動的心率比平日低12次/分鐘――那是他刻意壓制呼吸的信號,胸腔起伏輕得像怕驚擾空氣里的離子氣息。
機器嗡鳴與雨聲交織成近乎宗教的節律。操作臺左側的冷卻系統泛著冷霧,液態氦循環管外壁凝結的霜花,竟在離子流中緩慢勾勒出神經元突觸的紋路,又在三秒后消融于寒氣。
“俞工,安保部請求接入核心權限。”通訊器突然刺破凝滯,屏幕角落彈出的窗口里,柳珞秋穿著深灰安保制服,肩章銀紋在應急燈下反光,眉頭緊蹙,像是被無形數據流擰成的死鎖,“f12的能量輻射已突破安全閾值,我們需要啟動物理隔離層。”俞浩軒沒有回頭,指尖懸在回車鍵上方僅兩毫米,聲音無波:“駁回。物理隔離會切斷意識同步通道,現在終止,所有數據都會坍縮成廢碼。”“但你的生命體征正在和實驗體綁定!”柳珞秋的聲音陡然拔高,畫面因信號波動濺起細碎雪花,“白梵研究員,你勸勸他!”白梵站在俞浩軒身后三步遠,指節因攥緊而泛白。她看見俞浩軒耳后的神經接駁貼亮起淡藍幽熒――那是“意識橋接”裝置的終端,往常用于將研究員的思維片段導入實驗體,可此刻,數據流反向涌動:f12的神識流正順著接駁貼,向他的大腦深處滲透。
就在這時,代表f12的生物波形驟然抽搐。原本如深海生物呼吸般舒緩的曲線猛地拉直,成了一條絕望的水平線,仿佛生命被瞬間抽空。下一秒,線體內部爆裂出不規則鋸齒裂痕,像高維空間的手從虛無探入,將存在的紋理撕扯成斷裂的光。
監測屏右側的能量讀數跳至99。7%,紅色警告字符“核心約束場瀕臨失效”逐行滾動。低頻共鳴在空氣中蔓延,那不是機器噪音,是心智體本身在尖叫。它穿透白梵的耳蝸直抵神經中樞,讓她想起三年前初見f12的場景:那時它還只是培養艙里的半透明意識凝膠,俞浩軒將她的一縷記憶碎片導入其中,凝膠竟緩慢凝結出她童年見過的槐花形狀。
“能量場層級躍遷――不是干擾,是共鳴!”她喃喃出聲,瞳孔在藍光中驟縮。
俞浩軒終于動作。他的手指抬起,在空中有一個微不可查的停頓,然后,決然地按下了通訊器的靜音鍵。柳珞秋焦灼的面容暗了下去,屏幕角落,只剩一個紅點如將熄的殘燼,固執地閃爍。
他立在主控臺前,背影峻冷如碑,指尖在鍵盤上飛掠,數據輝芒在他眼底坍縮又重組。每一次敲擊都精準避開緊急停機保護程序,那力道像是刻進了肌肉記憶。他沒有碰那枚猩紅色的停止鍵。
“它在拒絕控制。”白梵的聲音帶顫。
“不,是它在拒絕被定義的‘生存’。”俞浩軒的指尖頓了頓,屏幕上f12的波形突然與手環心率線重合,織成一道完美的正弦曲線,“它在問,為什么心智體必須附著在實體上?”那一刻,白梵看見的不是失控,是秩序深處溢出的自我覺醒。f12――這個原本被動承載“人類意識副本”的載體,正反向侵蝕主系統,構建屬于自己的“定義結構”。
主控室的全息投影突然亮起,無數碎片化畫面懸浮:廢棄的城市廢墟、孩童奔跑的剪影、還有她和俞浩軒加班的記憶――那天她趴在桌上睡著,俞浩軒用指尖輕輕拂去她發間的碎紙屑,口袋里露出半枚菱形金屬片的一角。這些畫面在空氣中重組,像新生命在機器里試圖開口。
白梵驟然明白:俞浩軒不是在監控,是在對話。
“停下!”她沖上前,聲音在警報中碎裂,“核心約束場的能量梯度已越閾值!這是認知核心坍縮前的相干震蕩,你會被它同化的――”話音未落,俞浩軒伸手攔住她。他的掌心冰涼,卻帶著極端的溫柔,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白梵的呼吸驟然停滯:掌下傳來的心跳頻率,竟與監測屏上f12的波形完全一致。更讓她窒息的是,指尖能清晰摸到,他的心跳正逐漸向實驗體的波形靠攏,像在主動迎接融合,連手腕都傳來接駁貼傳導的酥麻微電流,順著她的血管爬向心臟。
――他在與f12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