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龔嬤嬤連滾帶爬地撲出人群,磕頭哭喊:
“大人明鑒!青天大老爺明鑒啊!都是南喬!都是她逼老奴的!
老奴只是一時糊涂……鬼迷了心竅,被她拿銀錢蒙了心,才幫她遮掩啊!
老奴知錯了!求大人饒命啊!”
情況急轉而下,姜世安神色幾經變換,突然大罵一聲:“惡仆欺瞞得我好苦!”
他忽然暴起,一腳狠狠踹在南喬心口,力道之大,踹得南喬慘叫一聲,猛地嘔出一口鮮血,蜷縮在地痛苦呻吟。
姜世安指著她,厲聲喝問:“說!你到底將夫人拐去了何處?!”
卻聽一道柔婉婉、涼浸浸的嗓音自身后傳來:
“夫君既已洞悉惡仆奸計,何以不敢相認?”
姜世安背脊一僵,緩緩轉身,正對上蘇氏那雙清亮似寒潭深雪、平靜卻深不見底的眸子。
他喉結劇烈滾動,嘴唇哆嗦了半晌,才擠出聲來:“夫人,真是你?”
“可你的腿……我記得你雙腿麻痹,不良于行已有數年……”
“這還要多謝咱們的女兒云昭。”蘇氏嫣然一笑:“是她不顧辛勞,連夜為我施針用藥,疏通經絡,這才治好我的雙腿。”
“你的嗓子……”
“氣血既通,沉疴自愈。”蘇氏答得云淡風輕。
姜世安眼中疑云翻涌,卻見蘇氏已緩步上前,輕輕挽住他的手臂。
她指尖冰涼,觸得他微微一顫。
蘇氏仰頭望著他,面上忽然綻出一抹淺笑,聲音輕柔得近乎詭異:
“夫君,我被這惡仆設計送走,足足十日。
這十日里,我每一日都在想,我的夫君……究竟何時才會發現,何時才會來救我。”
姜世安臉色徹底僵硬,如同戴上了一張拙劣的面具。
蘇氏卻仿佛看不到他的難看臉色,語氣愈發溫柔,卻字字如刀,刮骨剔心:
“夫君這是怎么了?我們失散多年的昭兒主動尋回,惡仆已然伏誅認罪,妾身也安然歸來……
從此一家團圓,撥云見日,這豈非是天大的喜事?”
一旁始終緊繃著心神的姜珩,終于忍不住開口:“你……你當真是我母親?”
姜綰心也喃喃疑道:“可,可母親明明……不是這般模樣的……”
他們記憶中的母親,是那個長年臥病、蒼老憔悴、暮氣沉沉、仿佛隨時會油盡燈枯的無趣婦人。
絕非眼前這個雖然清瘦蒼白,卻眉眼清晰、背脊挺直、難掩昔日風華的女子。
最讓兄妹倆感到不適的是,眼前這個蘇氏,和云昭長得實在太像了。
反倒襯得他們兄妹二人,無一絲像是姜世安與蘇凌云所出!
蘇氏轉眸看向他們,面上透著一種近乎悲憫的慈愛與無奈,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公堂每一個角落:
“珩兒,心兒,你們二人已有大半年未曾踏足過我房中一步。最近一次見我,怕還是去年中秋的匆匆一瞥。
那惡仆南喬頂替我,不過是近十日的事情。你們哪里會知曉我如今模樣,又從何判斷我被人拐走偷換呢?”
此既出,滿堂死寂一瞬!
繼而,如同滾水潑入冰窟,轟然炸開,嘩然沸騰!
“好家伙!賊喊捉賊啊這是!方才誰口口聲聲指責長姐不孝的?原來最不孝的就是他們自己!”
“主母被換了整整十天,全府無一人察覺?這姜家的‘孝心’可真值錢啊!”
“快看姜尚書那臉色……精彩,真精彩!”
堂外議論如沸,堂內姜家眾人面如土色,羞憤欲死。
“諸位。”
白羨安忽然開口,抬手止住了堂下的喧嘩,隨即目光轉向云昭與蘇氏,眸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冷算計。
他朝著趙悉與顏尚書微微頷首:“此案牽涉甚廣,既涉朝廷命官家眷,更關乎多名女子失蹤重案,些許細節,仍需厘清,方能記錄在案,上報天聽,以免日后再生波折。”
他目光鎖在云昭與蘇氏身上,每一個字仿佛都經過深思熟慮,裹挾著冰冷的惡意:
“云姑娘,你昨夜突兀現身于青蓮觀,聲稱查獲關鍵罪證。
本官甚是好奇,你一未出閣的姑娘家,深夜因何會獨自出現在那等險惡之地?
其間過程,還請細細道來,以免引人無端猜疑。”
不等云昭作答,他又看向蘇氏,用詞更為審慎,字字誅心:
“蘇氏,你方才陳述,遭惡仆偷拐轉移,歷經磨難。那么這十日之中,你具體身處何地?
是遭人囚禁,還是流落在外過程中,又與何人有過接觸,遭遇過何事?最終,又緣何與云姑娘在青蓮觀那等是非之地重逢?”
隨即,他長嘆一聲,擺出一副不得已而為之的姿態:
“非是本官有意刁難!實乃婦人名節重于泰山,清白更甚于性命!
此間細節若含糊不清,恐不僅關乎姜府顏面,更關乎朝廷體統、皇室聲譽!
本官既奉皇命協理此案,職責所在,不得不問個明明白白,徹徹底底!
還望夫人與姑娘……體諒本官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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