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風雪愈發大了。
殘存的篝火在狂風中明滅不定,像是隨時都會熄滅的鬼火。
絕大多數蠻族士兵都已經蜷縮在一起,沉沉睡去,對他們來說,睡眠是暫時忘記饑餓和寒冷的唯一方式。
塔爾罕依然坐在那塊黑色的巖石上,如同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他沒有睡,也睡不著。
一閉上眼,就是大雁關外那片血流成河的戰場,就是無數勇士慘死在炮火下的情景,就是陳平川在高坡上那張年輕而冰冷的面孔。
悔恨、憤怒、不甘……種種情緒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內心。
他想不明白,自己縱橫草原一生,擊敗了無數強大的對手,為什么會敗給一個毛頭小子?為什么草原的鐵蹄,會擋不住那些黑乎乎的鐵管子?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際,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雪地中響起。
他警覺地抬起頭,握緊了手中的斷刀。
只見虎圖帶著十幾個部落首領,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將他團團圍住。
“你們……要做什么?”塔爾罕沙啞地開口,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虎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平靜地看著塔爾罕,這個他曾經無比敬畏的男人。
“大汗,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虎圖的聲音在風雪中顯得有些飄忽。
“懦夫!”塔爾罕的眼中迸發出一絲怒火,“草原的勇士,沒有后退的!只要我們能回到黑水河,就能召集新的勇士,我們還有機會……”
“沒有機會了。”虎圖冷冷地打斷了他,“我們的人,快死光了。我們的戰馬,也快死光了。就算回到黑水河,也沒有人會再跟著一個失敗者了。”
“你!”塔爾罕氣得渾身發抖,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因為身體太過虛弱,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看著他如此狼狽的模樣,虎圖眼中最后的一絲猶豫也消失了。
“大汗,你老了。”虎圖緩緩拔出了腰間的彎刀,刀鋒在微弱的火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他身后的那些首領,也紛紛拔出了武器。
塔爾罕瞬間明白了他們的意圖,他沒有驚慌,也沒有咒罵,反而發出了一陣凄厲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好,好啊!我塔爾罕,沒死在漢人的刀下,卻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他用斷刀支撐著身體,緩緩站直了身子,那本已佝僂的腰桿,在這一刻,仿佛又挺直了一些。
他環視著這些曾經對他俯首帖耳的部下,眼中充滿了輕蔑和嘲諷。
“一群只敢對同胞下手的豺狗!你們以為,殺了我,向漢人皇帝搖尾乞憐,他就會放過你們嗎?”
“他不會!他只會把你們當成狗一樣養著!草原的榮耀,從今天起,就徹底被你們這群懦夫給斷送了!”
“住口!”虎圖被他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怒吼道,“我們這么做,是為了讓族人活下去!是你,是你這個瘋子,把我們逼上絕路的!”
“動手!”虎圖不再廢話,大吼一聲,第一個沖了上去。
“來吧!”
塔爾罕發出一聲驚天的咆哮,揮舞著手中的斷刀,迎向了沖上來的虎圖。
他畢竟是曾經的草原第一勇士,即便年老體衰,困頓至此,那股深入骨髓的悍勇之氣依然存在。
“鐺!”
斷刀與虎圖的彎刀狠狠地撞在一起,迸發出一串火星。
虎圖只覺得虎口一麻,差點握不住刀,心中大駭。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
更多的彎刀,從四面八方,毫不留情地向著塔爾罕的身上砍去。
“噗!”
一把彎刀砍中了他的后背,帶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噗嗤!”
另一把刀刺穿了他的大腿。
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破爛的皮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