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
精神也開始不正常。
總是在半睡半醒的時候說胡話。
這天晚上,隊伍在一個廢棄的驛站過夜。
墻塌了一半,四處漏風。
陳仲文發了高燒。
他躺在冰涼的地上,身體燙得嚇人。
“爹……娘……我錯了……我不想讀書了……讀書有什么用……”
“平川……大伯錯了……你放過大伯……我給你磕頭了……”
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旁邊的陳家人,都離他遠遠的。
王氏看著他,對陳仲武說:“我看他是不行了。”
陳仲武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火堆。
劉氏坐得最遠,看都不看自己的丈夫一眼,仿佛那是一個陌生人。
陳平嬌和陳平香幾個小輩擠在一起取暖,對陳仲文毫不關心。
沒有人過去看他。
沒有人給他一口水。
他們覺得,陳仲文現在是個累贅。
他要是死了,大家或許能走得快一點。
第二天早上。
天剛亮,官兵就來趕人上路。
一個官兵踢了踢陳仲文。
陳仲文沒有動。
“喂,起來!”
還是沒有動。
官兵蹲下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子。
然后站起來,不耐煩地揮手。
“死了。”
陳仲文的眼睛還睜著。
里面是恐懼,是不甘。
他到死都不相信,自己一個秀才,會死在這種地方。
兩個官兵指了指陳仲武和陳平西。
“你們兩個,去把他拖到路邊挖個坑埋了,別耽誤時間。”
“快點!”
兩人不敢反抗,走過去。
陳仲文的身體已經硬了。
他們一人拖著一只腳,把他往路邊的荒地里拖。
地上被拖出一條痕跡。
他們沒有工具,只能用手,用石塊,在地上刨了一個淺坑。
然后把陳仲文的尸體扔了進去。
很快,土就蓋住了陳仲文的臉。
蓋住了他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沒有墓碑。
沒有記號。
就是一個小土包。
也許下一場雨,這個土包就平了。
陳家的其他人,站在不遠處看著。
每個人都臉色慘白,劉氏看著那個小土包,身體晃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哭出聲。
王氏的嘴唇在抖。
陳平嬌和陳平香把頭埋得很低。
他們第一次清楚地感覺到。
死亡,就在身邊。
下一個,可能就是自己。
陳仲文的死,把他們心里最后一點點的僥幸,全部打碎了。
接下來的路,沒有人再說話。
沒有人再抱怨。
也沒有人再偷懶。
官兵讓走,他們就走。
官兵讓停,他們就停。
給什么,就吃什么。
他們只是走著,麻木地走著。
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全是黃沙的地方。
那里,是他們為自己的愚蠢和貪婪,親手建造的墳墓。
這一切。
遠在京城的陳平川,并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陳平川也不會在意。
在陳平川看來。
讓他們活著,已經是自己能給出的,最大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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