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轉而面向長公主,月光在她秾麗的眉眼,投下一片澄澈的影:
“義母,方才來的路上,昭兒曾向聞空大師請教,此處名為‘忘塵閣’,位于寺中后山最幽僻處,平日里香客罕至,入夜后更是人跡全無。”
“阿彌陀佛。”聞空大師身旁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僧人合十施禮,“正是如此,忘塵閣乃寺中弟子清修參悟之所,尋常不對外開放。且……”
他語聲微頓,眸中流露出幾分困惑,“通往此處的竹林入口,本該設有一道木柵欄,其上明示‘香客止步’。可今夜我等前來時,那木柵竟不翼而飛。”
幾位隨行僧眾皆低聲稱是。
眾女眷聞面面相覷,低聲議論起來:
“什么木柵?我們一路行來并未見到啊!”
“確實沒見到任何阻攔……”
衛臨這時道:“方才在路邊草叢中,發現了一些碎裂的木塊。”
他自懷中取出一方深色絹帕,展開來,里面是一些碎木片。
眾人交換著驚疑不定的眼神。
柔妃輕撫云鬢,眼波流轉間,道破其中關竅:“看來今夜這忘塵閣,是有人故意設局了?”
“民女正有此疑。”云昭微微頷首,眸光清亮如雪,
“請諸位細想,若二嬸當真要與堂兄私會,何必舍近求遠,偏選在這佛門清修之地?”
“那可未必。”一個面相刻薄的婦人冷笑著插話,“說不定正是因在府中無處幽會,才特意選在這等偏僻角落行茍且之事!”
說話的這位,是安南大將軍麾下副將之妻余氏。
此一出,立時有人附和:“若不是康樂伯夫人湊巧被一只野貓引來,此事本應神不知鬼不覺……”
余氏睨著云昭,撇了撇嘴角:“要我說,有些人也不必太過危聳聽。哪里來的這么多陰謀詭計!”
一旁的柔妃借著帕子掩唇的間隙,在云昭耳畔低語:“那是余氏,她夫君乃是貴妃兄長安南大將軍的心腹。”
云昭眸光似不經意地掠過貴妃、梅柔卿與姜綰心,故意道:“此事關乎女子名節,更可能涉及構陷朝臣家眷,依昭兒之見,當立即報官徹查!”
滿堂頓時嘩然!
貴妃聞,眼角猛地一跳,廣袖中的手倏地握緊。報官?萬萬不可!一旦官府介入,難保不會查到她頭上!
梅柔卿更是渾身一顫,她這副模樣,如何經得起官府查驗?
況且事情一旦鬧大,姜府眾人勢必會聽到風聲,姜世安素來多疑,老夫人又最是個見風使舵的,屆時她就是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
堂內頓時議論紛紛:
“設局?這……這從何說起?”
“報官也好!這兩日寺里就沒消停過,我這心里總不踏實!”
“這般丑事,何必鬧到官府?”余氏急聲反對,“要我說,將這楊氏帶回姜府,你們自家人私下處置,也就罷了。”
姜綰心淚盈于睫:“阿姊!你非要逼死二嬸才甘心嗎?一旦報官,二嬸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我們姜家的臉面又要往哪里擱!”
也有與姜綰心交好的貴女道:“從前曾聽心兒說起,姜大姑娘回府后,與二夫人頗多齟齬。今日之事,她這般執意報官,未免太過咄咄逼人。”
“就是!還是醫者呢,行事也忒刻薄了些!”
不少女眷存著息事寧人的心思,紛紛頷首。
畢竟,大家伙兒一開始隨同兩位娘娘入廟祈福,都認為這是一件能為自己、為家族增光添彩、與有榮焉的喜事。
誰也不想因這樣一樁不光彩的事,沒得惹一身腥。
云昭唇邊凝著一抹冷峭的笑:“今夜在場這許多人,難道不報官,我姜家的聲譽就能保全?”
她目光掃過在場諸人,“還是說,諸位回到府中,保證能對今夜之事守口如瓶?”
眾人被她目光掃過,皆心虛地移開視線——
這等驚天大瓜,誰人忍得住不與人分享?
一直不多話的衛臨這時看著云昭:“姜小姐主張報官,可是發現了什么線索?”
云昭轉頭看向身后眾僧:“敢問這忘塵閣,平日燃什么香?”
先前回話的年輕僧人道:“偶爾會燃些竹香,都是師兄弟們手制的。”
云昭又問:“蠟燭呢?”
承義侯夫人接口道:“碧云寺自制的蠟燭最是出名,用的是上等蜂蠟,清香淡雅,京中多少人家想買都買不到呢。”
眾人聞,紛紛望向堂上燭臺。
云昭上前取過早已熄滅的殘燭,對衛臨道:“借將軍匕首一用。”
蠟燭切開,燭芯赫然露出一抹艷紅。
“方才諸位比我早來,且此處門窗大開,夜風習習,那氣味已然極淡。”云昭指尖輕捻燭芯,“但我自小修習醫術,對異常氣味最是敏感。”
有悔大師趨前細觀,指尖蘸取少許,神色驟凝:“是淫羊藿,還有斑蝥……此二者相合,乃是烈性催情之物。”
“阿彌陀佛。”聞空大師合十贊嘆,“云昭小姐果然明察秋毫。”
年輕僧人急忙走上前,從靠墻柜中取出一包寺中自制蠟燭,從中切斷,示意眾人來看:“粗看相似,實則大不相同。寺中所用皆以蜂蠟所制,清香純凈,絕無此等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