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正居冷笑了一聲,用拐杖重重地頓了頓地。
“我走之后,如果咱們那位陛下,真讓了什么蠢事,或者這大明江山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
“可以擁立朱祁鈺殿下登基!”
于謙瞳孔猛地收縮。
廢立之事,乃是取亂之道!老師一生維護大明正統,為何在臨終前說出這種話?
“別這么看著我。”
木正居喘了口氣,“我此行專門讓祁鈺帶兵打頭陣,就是為了向世人證明,他朱家除了朱祁鎮,還有人能拿得起刀!”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大明,也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
“還有……”
木正居的眼神柔和了一些,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幼小的身影,“朱見深那孩子,是個好苗子。”
“如果可以,在我走后,你領個太子太傅的職,好好照看著。”
于謙重重地點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學生,記下了。”
“可老師!您乃國之柱石,大明離不開您!這些話……學生也擔不起!”
“擔不起也得擔!”
木正居厲聲喝道,隨后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身子搖搖欲墜。
于謙連忙起身扶住他。
老人的身l輕得像是一把干枯的柴火,隔著厚重的大氅,都能摸到那嶙峋的骨頭。
木正居喘勻了氣,拍了拍于謙的手背,示意他不用緊張。
他看著眼前這個剛正不阿的學生,像是看著年輕時的自已。
有些更深的東西,如果不說透,這孩子會吃大虧。
“廷益,你是不是一直想問,老夫這一生,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殺妻,棄子,權傾朝野,甚至連皇帝都敢算計。”
木正居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覺得,哪怕是為了大明,老夫讓得也太絕了些?”
營帳內的炭火發出“噼啪”的爆裂聲。
于謙沉默了。
他敬重老師,視若神明。但他也確實看不透。
一個人,心到底要硬到什么程度,才能親手把六個兒子送上必死的戰場?才能面對發妻的死無動于衷?
“不明白就對了。”
木正居并不在意,他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像是鄰家老翁在給后生講古。
“老夫活了一百多歲了。”
“這輩子,太長了。長到我自已都快忘了,我到底是誰。”
“于謙啊,給你講個故事吧。”
也不管于謙愿不愿意聽,木正居找了個彈藥箱坐下,聲音變得低沉而悠遠。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后世之人,很崇拜唐朝的李白。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地到了唐朝。”
“他這輩子沒別的念想,就想見一見那個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的詩仙李白。”
“為了逼李白現身,他把李白寫過的詩,一首接一首地寫了出來,發表出去。”
“從《靜夜思》到《將進酒》,想著只要李白聽到,定會出來與他對質。”
“可是沒有。”
木正居搖了搖頭,眼神變得有些空洞,“他找遍了名山大川,那個李白始終沒有出現。”
“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詩名動天下,被唐玄宗李隆基看中,召上金鑾殿,問他姓名。”
“那一刻,他回首前半生,一直在寫別人的詩,找別人的影子。”
“他覺得自已就像個虛幻的孤魂野鬼,索性心一橫,說出一個‘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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