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一番擲地有聲的質問與諫,在宣政殿內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不少原本懾于大皇子威勢而保持沉默的官員,此刻也忍不住交頭接耳,看向鎮南將軍和大皇子的目光中帶上了質疑與不滿。
南境百姓正在遭受屠戮,這已是不爭的事實,而追擊失利、貽誤戰機的責任,總需有人來承擔。
大皇子李琮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緊握著玉圭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長公主此舉,不僅是在打鎮南將軍的臉,更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他正欲再次開口,設法將責任推脫,或是轉移話題。
然而,端坐于龍椅之上的老皇帝,此刻心中卻是另一番計較。
他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爭鋒相對的一雙兒女。
長公主李明月的剛毅果決、在北疆立下的赫赫戰功,以及此刻在朝堂上展現出的魄力與民心所向,他都看在眼里。
而大皇子李琮,雖有些急功近利,用人失察,但終究是嫡長子,是他屬意的儲君人選。
如今北疆大捷,長公主聲望正隆,若再讓她主導南下剿滅赫連兀朮之事,功成之后,其風頭必將徹底蓋過大皇子,這是老皇帝絕不愿看到的。
天家無親事,平衡之術才是帝王心術的根本。
他不能讓任何一個皇子,尤其是擁有軍功的公主,權勢過度膨脹,威脅到最終的傳承。
就在大皇子將要開口,長公主目光灼灼等待最終裁決之際,老皇帝緩緩開口了,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好了。”
僅僅兩個字,讓整個大殿重新歸于寂靜。
老皇帝的目光先落在長公主身上,語氣略顯緩和:
“明月,你北疆之功,朕心甚慰。你一路勞頓,且先回府好生休養,南境之事,朕自有決斷。”
這話看似關懷,實則是不讓她再插手南下軍事。
隨即,他看向大皇子李琮,語氣轉為嚴肅:“琮兒,鎮南將軍此次追擊不力,損兵折將,確有失職之過!”
鎮南將軍聞,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但老皇帝話鋒隨即一轉:“然,皇兒所亦不無道理,戰場之事,確無常勢。赫連兀朮兇頑,非尋常將領可制。”
他沉吟片刻,沉聲道:“朕,便再給鎮南將軍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
“陛下!”
長公主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一些耿直的忠臣也忍不住出聲:“陛下三思啊!”
老皇帝抬手,制止了所有人的勸諫,他的目光帶著帝王的決斷,凝視著大皇子:
“李琮!”
“兒臣在!”
大皇子精神一振,立刻出列躬身。
“朕命你,親自督師,協調各方!鎮南將軍及其所部,暫歸你節制!朕再與你調撥兩萬禁軍精銳,匯合南境各部兵馬,務必將那赫連兀朮,給朕徹底剿滅于國門之內!若再失利……爾等,便提頭來見!”
老皇帝的聲音帶著最后的通牒,目光如炬,盯得大皇子心頭一凜。
“兒臣……領旨!必不負父皇重托!”
大皇子壓下心中的狂喜,鄭重應下。
他知道,這是父皇在給他機會,也是在平衡朝局。
“父皇!”
長公主還想再爭。
“此事已決,毋庸再議!”
老皇帝斬釘截鐵,徹底堵死了所有人的嘴。
朝會在一片微妙而壓抑的氣氛中結束。
大皇子一系的官員面露得色,而長公主和那些憂心國事的忠臣,則心中沉重。
她看著大皇子領旨謝恩的背影,又望向龍椅上那威嚴卻已顯老態的父皇,袖中的玉手悄然握緊。
但局勢的發展,果如長公主與一眾忠臣所料,甚至更為糟糕。
大皇子李琮親赴南境督師,與鎮南將軍合兵一處,麾下兵力遠超赫連兀朮的殘部。
然而,這位長于深宮、精于權術的皇子,在真正的戰場上顯得格格不入。
他急于挽回顏面,建功立業,不顧麾下將領的勸阻,冒然分兵,試圖對赫連兀朮形成合圍。
結果,再次墮入赫連兀朮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赫連兀朮佯裝潰敗,將大皇子麾下一支最為精銳的先鋒部隊誘入沼澤密布、易守難攻的“落鷹澗”,而后利用地形,切斷了其與主力的聯系,圍而不攻,不斷以小股精銳襲擾。
大皇子主力試圖救援,卻被赫連兀朮親率騎兵憑借超卓的機動性,反復沖擊側翼,疲于奔命。
最終,那支陷入絕境的先鋒部隊幾乎全軍覆沒,主將戰死。
大皇子主力亦傷亡慘重,士氣徹底崩潰,再也無力組織有效進攻。
赫連兀朮則趁著大夏軍隊混亂后撤之際,再次從容遁走,繼續在南境如入無人之境般燒殺搶掠,氣焰愈發囂張。
消息傳回帝京,舉朝嘩然!
這一次,損失的可是實實在在的禁軍精銳!
大皇子和鎮南將軍的無能,已然暴露無遺。
宣政殿上。
大皇子李琮跪在御前,臉色灰敗,再無往日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