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你當真要去?”
青霜破空而來,落在林凡身側,聲音輕得幾乎被山風撕碎。
林凡收回望向天淵的目光,指腹在袖口蹭了蹭,像在擦掉什么血漬,又像在掩飾局促。
“霜兒,”他咧嘴,笑得比哭還難看,“局勢爛成這樣了,十殿閻羅一旦出手,咱們這點家底連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
“刀山剛探回消息,那十位爺跟幽王早撕破臉,骨子里最恨‘助紂為虐’四個字。”他抬眼,瞳仁里映著青霜的剪影,“若能讓他們反水,哪怕只拖住三尊幽王半炷香,咱們就能喘口氣。這買賣,值得我拿命去賭。”
青霜咬得唇瓣發白,血珠滲出,像雪里點朱砂。“好,”她聲音發顫,卻拔劍橫胸,“那便同去。”
“師父,算我一個!”樊瘋子扛著缺口的鬼頭刀,大步踏碎腳下霜花,“弟子這條命,本來就是您從尸山里撿回來的。”
林凡眼底一沉,黑云翻墨。
他屈指一彈,“當”一聲震開青霜劍鋒,又按住樊瘋子刀背。“老子是去賭命,不是去游山玩水。”聲音不大,卻震得兩人虎口發麻,“陣眼沒人守,我若回不來,你們就是最后的城墻!況且道爺有大道爐在手,自有保命的底氣。”
話音未落,遠處斥候一聲嘶吼劃破長空:
“九幽來人!”
山巔十萬修士同時抬頭,劍光、符火、雷云,一瞬間亮成銀河。
林凡猛地轉身,大氅獵獵如旗,瞳孔縮成針尖:天淵盡頭,一道孤影踏暗潮而來,黑甲映著血月,像一柄鈍刀慢慢剖開夜色。
“只來一個?”他喃喃,掌心卻滲出冷汗,“排場越小,刀越快……難道是司命天君親至?”
人影轉瞬即至。
鐵甲碰撞聲冷硬,像寒冰砸在玉階。
來者單膝點地,黑面獠盔下露出半截燒傷的脖頸,雙手托上一封烏金帖。
“主上,”刀山獄主側身擋住半步,聲音壓得極低,“是閻羅殿的‘黑卒,難道是在下戰書?”
林凡指尖一挑,烏金帖“咔噠”彈開,一縷幽藍鬼火竄起,照亮他緊抿的嘴角。
黑光炸開,像一柄重錘砸在眾人心口。
“十殿閻羅,有事共商——請入九幽一見!”
聲音滾滾,自天淵底翻涌而上,震得山巔霜雪簌簌成雨。
短短一句,卻比十萬陰雷更響,把在場所有修士的呼吸一并掐斷。
林凡眨了眨眼,低頭看看手里尚未合攏的烏金帖,又抬頭看看那團仍在扭曲的黑火,忽然笑出了聲:“看到沒有?十殿閻羅主動請道爺去了!”
青龍一步橫在他面前,龍瞳縮成細線:“林凡,你就不怕這是鴻門宴?”
朱雀撥弄著肩上火羽,嗓音卻冷:“小弟弟,閻王請客,向來是‘有去席’,沒‘回席’。”
青霜沒說話,只把劍往地上一點,霜花順著劍脊爬滿她手背,那是她壓驚的方式。
樊瘋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鬼頭刀抱得更緊:“師父,我陪您!大不了把命押在十八層,咱也掀他個底朝天!”
林凡沒急著回答,目光穿過人群,落在刀山獄主臉上。
“刀山,十殿閻羅……會不會耍陰的?”
刀山獄主沉默片刻,鐵面下的聲音像磨著銹鐵:“主上,地府的規矩只有一條,說出口的話,就是釘進魂碑的釘。
他們既當眾邀你,便不會暗里捅刀。否則,十位閻羅共擔的‘業火’,會先燒他們自己。”
林凡深吸一口氣,忽然咧嘴,露出虎牙:“成!那就去叨擾一杯‘孟婆迎賓酒’!”
“刀山,帶路!”
刀山獄主單膝跪地,黑甲撞出鏗鏘一聲:“謹遵主令。”
青霜猛地伸手,卻只抓住林凡翻飛的大氅一角。
“活著回來。”她聲音低到近乎哽咽,“你欠我的……還沒還。”
林凡背對她揮了揮手。
黑卒轉身,鐵甲拖出長長火星。
刀山獄主緊隨其后。
兩道背影,一前一后,像兩柄飛擲而出的黑色投槍,徑直扎向天淵最深處那團旋轉的幽冥漩渦。
山巔上,十萬修士屏息。
霜雪落滿劍刃,無人拂。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這一去,要么開生路,要么封死門。
“尊主必凱旋!”
不知是誰率先吼破寂靜,像一柄利劍劈開天淵的沉壓。
緊接著,十萬修士齊抱拳,聲浪沖霄,如山呼,如海嘯——
“送尊主!”
林凡負手立于天淵邊緣,玄衣獵獵,背對眾生。
他未回頭,只抬手輕輕一揮,便把所有吶喊與期盼壓進風里。
人間生機僅存一線,而他,便是那一線。
高天之上,四靈俯瞰,神色卻凝成寒鐵。
白虎冷笑,金瞳如刃:“匹夫之勇,自投羅網。”
朱雀拂火,眸光復雜:“小弟弟若真撬開地府,也算替我們爭了萬分未有之機。”
青龍抬手,止住爭辯,聲音低沉如悶雷:“他若敗,天淵便是最后一墻。仙人未降之前,我等死戰而已。”
玄武沉默,巨龜般的背甲映出陰云,像一座隨時會崩塌的山。
四靈各懷心事,卻同時抬頭,望向那道已踏入死氣的孤影。
……
天淵之下,無光無色,唯有黑雪倒卷。
林凡一步踏入,刀山獄主與黑卒左右相隨。
死氣撲面,如億萬幽魂齊聲尖嘯;凡人至此,魂魄瞬散。
林凡眉心卻燃起一點青輝,生生壓住魂搖魄動。
“入九幽,踏黃泉,過奈何,方至忘川。”
他低聲復述古卷,像在念自己的墓志銘。
奈何橋橫,枯骨為欄,血河無聲。
橋頭空蕩,無老嫗,無瓷碗,亦無炊煙。
林凡腳步微頓,目光四掃:“孟婆……不在?”
刀山獄主面皮一抽,暗道:這位主,真把幽冥當自家后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