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都欠我的?”
青霜一句低語,像冰錐落玉,驚得林凡心口一顫。
他不過是星云觀里無名的小道士。
能走到今日,全靠天瀾宗托舉。
而天瀾宗卻因他而覆滅——這筆債,他背得骨頭都彎了。
夜楓替他擋劍,顧長雪為他燃魂,賀云霆把最后一縷氣運塞進他掌心。
貴人一個個死在眼前,他卻連仇人的衣角都沒摸到。
至于“天下”二字,他何德何能,敢用血去寫?
“師父。”
樊瘋子踏風而來,撲通跪地,泥土四濺。
“您替人間重開仙門,這是再造乾坤的功績!”
“師娘說得對……便是再讓我選一千次,我樊瘋子仍愿為師父赴滔倒火,粉身碎骨!”
林凡咧了咧嘴,笑得比哭難看。
解四方之劫,奪一線生機,以凡胎煉仙門,哪一樁都不是人干的事。
可聽著這些滾燙的話,他心里還是浮起一點熱氣。
然而熱氣未散,滅門的噩耗已如雪片飛來:天瀾宗沒了,忘川快崩了,眼看人間就要化為地獄……他只是一個人,怎能斗得過司命天君?
“得了。”
林凡甩甩袖子,像要把“英雄”二字甩進泥里。
“道爺不想當救世主。”
“歸墟子與楚涵已回仙界,能不能搬下救兵,看他們的了。”
“道爺只想回星云觀,守住淵門……剩下的,聽天由命。”
話音未落,他化作一道青虹,直奔星云觀。
青霜蹙眉,咬破下唇,一抹朱紅墜在雪頸。
她提劍追去,衣袂翻飛如驚鴻。
樊瘋子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喃喃低語:
“守淵門,便是守天下……師父啊,您還在嘴硬。”
淵門之下,鎮壓的東西比司命天君更恐怖。
……
廣寒宗!
月輪崩缺,殺聲灌滿冰谷。
天陽宗赤旗一到,雪原頃刻化火海;百具震獄軍尸首被釘成“罪”字,廣寒弟子踩著血冰高歌,劍鳴壓過朔風。
圣元宗!
鐘樓的銅舌被打碎,哀嚎順著裂鐘滾落山階。
蓬萊紫衣踏浪而來,千柄飛劍織成垂天海幕,把鎮獄軍的黑甲硬生生撕成兩截,血雨落處,圣元宗殘燈復明,照出滿地斷肢。
蠻神宗!
萬獸咆哮,圖騰燃血。
馭獸者以骨笛吹出雷音,虎豹犀象裹著雷火沖進敵陣;鎮獄軍前排被活生生踏成肉毯。
可每一次笛響,都是吹笛人十年壽元。
獸倒下一頭,蠻神宗便少一名弟子;圖騰柱上的裂紋,比人身上的刀口還多。
三天。
僅僅三天。
人間各宗用命堆出“慘勝”二字,也終于明白:
這不是打仗,是屠宰!
而他們,只是被緩刀的豬。
……
星云觀。
桃花謝盡,酒香濃稠得能點燃。
林凡抱著空壇,蜷在真武大帝金身腳下,像一截被抽了骨的蓑衣。
青霜推門,月光跟著擠進來,照得滿地碎瓷像一地碎星。
她伸手,又縮回,那副肩膀她曾靠過,如今只剩骨頭和酒氣。
樊瘋子風一樣卷進殿,嗓子被喜悅割得嘶啞:
“還活著!各宗都還在!鎮獄軍……被砍光了!”
話落,回聲在梁上轉了一圈,重歸死寂。
林凡咂了咂嘴,換個姿勢繼續睡,像把整個世界都關在鼾聲之外。
青霜悄悄吐出一口白霧,眉心卻鎖得更緊。
“四方之靈……只剩最后一天。”
樊瘋子嘴角抽動,剛剛那點贊光被瞬間抽走。
“忘川河底,冤魂已經睜眼。”
“一旦河口崩開,九幽之力倒灌人間!”
“到時候,就不是鎮獄軍了,是十億亡魂席卷人間!”
青霜回頭。
林凡的睫毛上還沾著酒珠,在月光里顫得像將碎的冰。
她忽然看清。
此刻躺著的不是酒鬼,是最后一根壓垮人間的稻草。
如果明天忘川翻浪,司命天君會踩著血浪進來;
若星云觀崩塌,他們三人,便只能以命相抵,葬于廢墟之中。
林凡看似沒心沒肺,實則是在逃避心底深處的恐懼。
他在守著最后一道防線——只要淵門不開,人間尚有一線生機。
他在賭,賭那傳說中的仙人,會下凡救世。
“師叔……不好了!外頭來了好多人!”
“師叔你快醒醒!有人來抄家了,咱們星云觀……怕是要沒了!”
王石、李浩兩個小家伙,像火燒屁股似的沖進道門,一路奔到林凡跟前,急得直跳腳。
林凡正陷在一場破碎的夢中,被兩人硬生生拽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還沒緩過神來,就被兩人架了起來。
“師叔!別睡了!道觀被人圍了!”
“是啊!那些人兇得很,怕是要拆了咱們星云觀!”
兩人你一我一語,把林凡嚇得一激靈,猛地跳了起來。
“臥槽!難道是司命天君殺來了?!”林凡臉色驟變。
青霜與樊瘋子亦是神色大變——司命天君?他怎會親臨此地?
不等他們回過神來,林凡已一個箭步沖出門外,直奔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