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陰風乍起,裹挾著腐朽與死亡的味道,自九幽之下席卷而來。
一道模糊的影子,像被夜色剪出的殘片,倏然降臨。
盤膝而坐的女帝驟然睜眼,金瞳深處映出寒星,洞徹萬界。
可當她神識橫掃,天地寂靜,竟空無一人。
“為何?”
“本帝分明感應到氣機波動,豈會看錯?”
她眉心帝紋微顫,帝魂如燭,照徹幽冥,從未失手。
此刻卻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掐滅。
嘩啦啦!
遠處,忘川忽沸。
原本死寂的河面翻起滔天血浪,萬鬼同哭,聲如銹鐵刮骨。
東南西北,四道古光同時撕裂霧靄,照得黃泉如晝。
女帝起身,帝袍獵獵,一步已至岸邊。
她看見——
青龍盤云,鱗碎血淋;
白虎踞嶺,刃齒崩缺;
朱雀燎天,火羽凋零;
玄武馱碑,甲殼龜裂。
四靈真身現世,以自身殘骨為鎖,鎮壓忘川;以殘魂為印,堵截盡頭那道幽暗之門。
然而河浪一次比一次兇狠,每一次拍岸,都似有人暗中推波助瀾。
女帝眸光冷電,喝問:“青龍!”
龍影俯沖而下,卻在她十丈外驟然停住,龍須顫栗,似被無形巨手扼住。
它抬眼,望見女帝神庭內那尊萬丈金魂,帝威如獄,立刻俯首,龍角觸地,發出金石之音。
“青龍……叩見大帝。”
“少廢話!”女帝聲若九霄雷落,“為何力量衰減至此?”
青龍龍瞳流血,悲聲回蕩:“回大帝,忘川之下,冤魂暴漲,三日之間,數目已逾往年一紀!
我等舊傷未愈,魂血將枯,只能以身為閘;若冤魂再增,七日之后,閘碎人亡,忘川決堤,幽冥倒灌人間……
屆時,億萬魍魎齊出,司命天君只需彈指,便可篡奪生死,逆轉輪回。”
冤魂暴增?
女帝金瞳驟縮,一瞬便洞穿因果!
人間有人大開殺戒,血祭蒼生,才使得忘川怨念沸騰。
忘川越強,四靈越弱;四靈越弱,忘川越狂。
這是死局,更是殺局!
七日。
她只有七日。
七日后,亡魂涌入凡塵,人間將化作第二座黃泉,而司命天君會站在累累白骨之上,微笑接管人間。
“七日之內,本帝必須回到陽世,找到林凡!”
女帝眸色如鐵,聲音壓得極低,卻震得忘川上空陰云翻涌。
她已看透這一切血債,都是司命天君提前落子:拖住她,拖住四靈,拖住林凡,拖住那位尚未臨塵的“變數”!
她轉向青龍,金瞳燃火,一字如今
——“歸魂草,助本帝分魂歸位!”
青龍龍須一顫,知此事無退路,龍尾橫掃,仰天長吟。
“四靈聽令!逆!”
轟!
四方大陣轟然倒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各以殘血為引,強行讓忘川水逆流。
血浪倒卷,化作一條幽暗天梯,自河心直插河底;萬鬼哀嚎被陣力生生掐斷,漆黑深處,竟亮起一線碧輝,為楚涵指路。
河底。
楚涵魂影飄忽,正被無數鬼手撕扯,忽覺一股磅礴吸力卷來,將她整個人往更深處拽去。
她不驚反喜,借勢俯沖,幽水自動分開。
便在那塊鎮壓萬魂的“玄魄石”上,她看見一株三葉小草,通體碧綠,葉脈里流淌著金色魂火,像把黑夜燙出一個洞。
“歸魂草!”
楚涵心頭狂跳,確認再三,才顫手將其折下。
草莖離石的剎那,一股溫潤洪流灌入魂體,她幾乎聽見自己心臟重新搏動的聲音。
“成了!”
楚涵不敢耽擱,魂力激蕩,化作碧虹,沿著倒卷水梯沖天而起。
岸邊。
女帝負手而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感應到楚涵的手,她胸腔那口萬鈞大石方要落下!
嗤!
一縷死黑之影,從她背后丈許處悄然滲出,像墨滴入水,無聲擴散。
下一瞬,黑影凝成枯爪,直掏女帝后心!
嘭!
爪芒掠過,卻只擊碎一道殘影。
忘川水被震得百丈高,漫天血雨里,女帝身形在十丈外重新凝實,帝袍獵獵,眸光冷電。
“鼠輩。”
她回身,袖中五指虛握,一柄由帝魂凝成的金焰長劍已悄然懸停。
偷襲者佝僂身形,黑袍拖地,手執一截黑色骨杖,杖首懸著顆嬰兒拳頭大的灰白眼球,正骨碌碌亂轉。
而持杖者,竟是個面皮皺如枯樹皮的老嫗,嘴角卻猩紅如新鮮血。
“咦……”
老嫗一招落空,喉間發出鐵銹刮鍋般的低笑,“女帝果然好身手,可惜……來到忘川,就別想走了!”
女帝金瞳微瞇,認出此人——“黃泉‘鬼姥’?你竟敢踏出黃泉半步!”
鬼姥,也就是黃泉路上賣孟婆湯的孟婆!
她乃是黃泉守護者,卻沒有想到會現身忘川!
“為何不可?”
鬼姥咧開缺牙的血口,笑聲像銹釘刮過銅鏡,刺耳得讓忘川水都起了一層死銹。
“仙門已毀,鬼門大開——如今是司命天君執掌生死簿,老身出來伸個懶腰,還需你這位‘落難帝’點頭?”
她一步踏出,腳下影子驟然拉長,像一條黑河倒灌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