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殿深處,燈火如豆,照出器皇臉上驟起的驚駭。
“什么?父親您已臻合體,一縷魂力可鎮山河,竟被那小道士生吞了?”
枯瘦老者盤坐血玉榻上,肉身干癟,毛孔中透出腐朽的幽綠。
他豁然睜眼,瞳孔里像有兩口血淵在翻騰。
“星紋體……他已能駕馭星紋體!”
每一個字都帶著鐵銹味,仿佛從喉嚨里刮出來的碎刃。
“老夫隔空渡去的那縷‘幽冥魂絲’,被他以星紋為爐,生生煉成補藥!再容他成長三年,器皇山必亡!”
老者抬起手,五指間纏繞著灰白命煙,那是壽元將盡的征兆。
“我兒,本座肉身枯敗,大乘門檻近在眼前,卻遠如天涯。若能奪他軀殼,以星紋體為骨,以道門符法為血,本座頃刻可叩關大乘,再續千載壽元!”
器皇沉默,眸色由金轉赤,似有兩件神兵在瞳孔里交擊,濺出火雨。
“這……父親?”器皇聲音發顫,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凡那小子雖行癲狂,卻絕非易與之輩。”老者語氣陰沉,“青霜親手下的失心散,竟被他無聲化解。如今要制他,唯有封山強鎮。”
話鋒一轉,他又寒聲補充:“可七宗大會在即,各派巨頭已陸續抵山。此刻動武,必引眾目;
更何況,他頂著天瀾宗煉器師的身份。你若強行出手,天瀾宗勢必傾巢而來,其余六宗亦會趁勢聯手,器皇山……頃刻覆滅!”
器皇眉心緊鎖,眸中映出燭火,如困獸般掙扎。
他比誰都清楚,大道爐早已讓各宗眼紅,只要稍借口實,便是滅頂之災。
殿后忽陷死寂,只余銅漏滴水,聲聲催命。
保山,還是奪人?兩難如鋸,來回撕扯神魂。
就在此時,蒼老嗓音再度響起,如銹刃劃鐵——
“先穩此子。斗器終了,無論如何都要將他留下!若仍實在不行,那就想辦法將他納胥,入贅我器皇山。”
“什么?”器皇瞳孔驟縮,呼吸停滯。
青霜,他唯一的女兒,怎么可能嫁給一個將死的臭道士?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老者聲音古井無波,卻字字如錘,“山在,道統在;山崩,一切皆休。吾兒,當以大局為重。”
燭火猛地一跳,映出器皇扭曲的影子。
良久,他緩緩闔眼,喉結滾動,終化作一聲嘶啞的應答:
“……謹遵父命。”
……
次日清晨,薄霧未散,雷霄亭的朱漆大門“吱呀”一聲洞開。
夜楓、馮嘯天、楚涵、顧長雪魚貫而出,腳步尚未踏下石階,便同時怔住!
兩列青衣婢女沿階而立,手捧朱盤,盤覆雪綢,靜若止水。
山風一過,衣袂翻飛,竟似早朝儀仗。
盡頭處,一道纖影青衫,裙角繡著暗銀云紋,步步生風,卻笑意溫軟。
“小女青霜,見過天瀾宗兩位前輩。”
聲音不高,卻像玉磬撞山,清越回蕩。
夜楓與馮嘯天對視一眼,俱看到對方眼底的愕然。
器皇山的大小姐,竟天未亮便親自登門?
“青霜小姐多禮。”夜楓瞬間斂神,拱手回禮,袖口云紋隨動作舒展,“不知小姐親臨,可有要事?”
青霜抬眸,眸光在晨霧里像初綻的春水,輕輕一晃,落在眾人身后樓閣。
“前輩誤會,青霜今日……只為林凡公子而來。”
“公子?師叔?”楚涵脫口驚呼,上下打量青霜,仿佛要從那襲青衫里看出第二個林凡,“你們……認識?”
“昨夜我們有過一面之緣。”青霜微垂眼睫,雪色自耳尖悄悄暈開。
顧長雪“嘖”了一聲,手肘撞了撞楚涵,壓低嗓音:“你師叔那德行,竟然也有艷福登門?”
楚涵撇嘴,小聲回懟:“什么艷福?誰能看得上我師叔那個乞丐相?”
夜楓輕咳打斷,側首吩咐:“長雪,去請林師弟。”
“不必勞煩。”青霜欠身,步履已越眾人,“我自行上去便可。”
婢女們魚貫相隨,青衫如云,轉眼已至樓梯半腰。
晨霧重歸寂靜,只剩幾人面面相覷。
顧長雪仰頭長嘆:“同樣是男人,差距怎么就這么大?”
楚涵翻個白眼:“放心,以師叔的惹禍速度,人家姑娘八成是上來尋仇的。”
夜楓撫須,眼底卻掠過一絲深色,與馮嘯天對視一眼。
樓上靜室。
林凡盤膝榻上,呼吸綿長,體內魂海卻翻涌如淵。
豆粒大小的“林凡”懸坐中央,雙眸微闔,通體晶瑩,宛如琉璃雕琢。
魂體初成,可御物、可離魂,千里之眼,一念即開。
“化神境近在咫尺!”
他心頭正美滋滋地盤算,房門“吱嘎”一聲,被人從外推開。
下一息!
紅影魚貫,香風撲面。
八名紅衣婢女,捧盆、執巾、托衣、提靴,雁翅般列成兩排,齊刷刷躬身:
“奴婢等,奉青霜小姐之命,伺候林凡公子——沐浴、更衣!”
“啥?道爺我耳背了?”
林凡一蹦三尺高,魂體差點從天靈蓋里甩出去,赤腳踩得地板“咚”一聲,
“青霜那小娘皮準沒安好心!派你們來謀害親夫……啊不,謀害道爺!”
為首的紅衣婢女掩唇輕笑,鶯聲嚦嚦:“公子莫慌,小姐就在門外,只想請您體面些,再續昨夜‘緣分’。”
“緣分你大爺!”
想到昨夜,青霜對他下毒,林凡腳底抹油,剛沖向門口,可身后突見八條紅袖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