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霄亭,三樓。
夜沉得像一硯磨不開的墨。
林凡“吱呀”一聲推開房門,只見燭影搖紅,一位青衣女子端端正正坐在他的桌前,指尖還轉著一只空茶盞。
他下意識縮回腳,抬頭看看門楣、房號、甚至門檻上那道自己白天磕缺的口子,全都對得上。
“我擦……道爺走錯墳地也不敢走錯屋啊。”
他揉了揉眼睛,女子仍在,側臉被燈火勾出一彎金線,像月宮遺落的一枚玉鉤。
“公子為何不進來?”
女子偏頭,聲線輕得像雪落竹枝,卻帶著三分笑。
林凡被這一聲“公子”叫得頭皮發麻,低頭瞅了瞅自己?
道袍油亮、補丁摞補丁,腰間麻繩還打著兩個死結,左腳靴子張嘴,右腳襪子漏趾。
這副尊容,連城里討飯的見了都得遞銅板。
他干笑兩聲,把破靴子往門檻里挪:“那……就叨擾了?”
屋內燈火暖,女子素手執壺,茶湯一線,水聲潺潺。
“小女青霜。”她遞過茶盞,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霜雪腕,“敢問公子?”
“林凡。”他本想補一句“叫凡子也行”,可話到嘴邊硬生生咽了回去。
美人當前,總得留點仙氣兒。
青霜低低“哦”了一聲,眸光在他臉上停了一瞬,像蜻蜓點水:“出而不凡,好名字。”
林凡胸口“咚”地一聲,仿佛有人在里面敲鑼,趕緊端茶遮臉,結果喝得太急,燙得直呵氣。
“青霜小姐……”他擦了擦嘴角,“深夜蒞臨,總不是來借宿的吧?”
女子但笑不語,先替他續滿杯,才緩聲道:
“今日聽聞,有位道長憑借一道符,震退妖族獅霸天,又讓器皇山少主當場下不來臺。
我好奇,想瞧瞧這位能讓山風折腰的人物,是不是生了三頭六臂。”
她抬眼,燈火在她瞳仁里碎成兩點金,“如今看來,不過比常人多了幾分……”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林凡那口露趾的破襪,“幾分瀟灑罷了。”
林凡被看得耳根起火,胸膛卻自動挺成一面鼓:
“實不相瞞,那位道長,正是貧道!”
“今夜得見,是小女之幸。”
青霜微一頷首,眸光順著燭影滑向窗外。
月色像一泓融化的雪水,恰好淌過檐角,把她睫毛尖也鍍成銀白。
“難得如此圓月。”她輕聲道,“公子可愿陪小女出去走走?”
林凡原本卡在“孤男寡女”四個字上,正搜腸刮肚找體面話,突聽青霜提議,反倒說不出半個“不”字。
“走!”
他拍了拍袍擺,補丁嘩啦啦響,像給應答配了鼓點。
窗欞一推,夜氣涌進來,燈焰晃了晃,險些栽倒。
青霜先一步掠過窗欞,衣角掃過月光,竟像把月色也剪下一幅。
林凡緊隨其后,落地時踩斷一根枯枝,“咔嚓”一聲脆響,驚起檐邊睡雀。
涼亭就在十步外,石桌石凳,早被月色刷成一片水銀。
青霜不坐,只倚欄仰臉,任月光順著頸側滑進衣領。
月光像一層薄霜,鋪在青霜肩頭,也把她腰身的弧線削得愈發撩人。
林凡只看了一眼,就覺得有只貓在胸口里撓爪子,撓得他喉嚨發干。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他咬牙,把視線硬生生掰開,抬頭的瞬間——
月亮,紅了。
不是羞紅,也不是醉紅,而是血漫銅鏡的那種猩紅。
林凡駭得眼皮直跳,下一刻,眼前“嗡”地彈出一塊猩紅面板:
警告!外物入侵!當前處境:極危!
字跡像剛用血寫上去,還在往下滴。
“統子?!”
他在心底狂吼,聲音卻被某種黏稠的東西堵住,回音空空蕩蕩。
面板一閃,第二行字浮現:
系統正在清除入侵力量!
進度條卡在1,像被凍住。
林凡后頸的汗毛集體起立。
什么鬼東西,居然能殺進系統老巢?
“林公子?”
青霜的聲音軟軟傳來,卻像隔著一層水幕,忽遠忽近。
她歪頭看他,眸子映著血月,也隱隱透出一圈暗紅。
林凡猛地一個激靈,強行把表情扳回“云淡風輕”:
“啊……忽然頭暈,大概是白天用力過猛。青霜小姐,今晚貧道就先失陪了!”
話音未落,他腳尖一點,身形化作一道殘影,踩碎了兩塊瓦,狼狽地撲向雷霄亭。
夜風在耳邊呼嘯,他卻聽見自己心跳更響!
咚!
咚!
每一下,都像在敲喪鐘,讓他呼吸變得困難。
涼亭里,夜風卷著殘桂,打著旋兒落在石桌上。
青霜臉上的笑意像被刀一抹,連弧度都未散盡,便凝成了冰。
“失心散……竟對他無用?”
她指節微青,咔得捏碎了一只空茶盞。
瓷粉從指縫簌簌而落,像雪,也像失敗的嘲笑。
墨巖悄然現身,單膝點地:“小姐,山主問,是否已經得手?”
“得手?”青霜冷笑,聲音比月光更涼,“你回去告訴他,失心散對他無效,讓他另想他法。”
袖袍一甩,青霜轉身,步步生寒,足下石磚竟結出一串細碎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