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行,我們兩家都尊劍技,多年來一直有來往。”
唐星晴認真回道,看著洪范面龐突然又補了一句。
“其實也就一般吧,禮尚往來,沒什么真交情。”
兩人聞俱笑。
“聽聞你今日與楚劍閣交手了。”
洪范喝干茶水又添,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怎么樣?”
說到此節,唐星晴斂去頰紅,微微搖頭。
“我連攻四招,他只守不攻,直到第五招反出一劍切斷我耳邊鬢發,我便不得不認輸了。”
她空著目光回想,右手不由去按身旁凈念的劍匣。
“快到來不及反應?”
洪范再問。
“倒也不是,楚劍閣的劍氣是很快,但當時的我卻有些不敢抵擋的意思——就仿佛他的劍氣甚至能傷到凈念。”
唐星晴話語斟酌。
“我與他是庭下切磋,一開始相距便只有十步;若拉開到十丈,拖到二十招也不是沒可能……”
“通天劍經確實大有名堂。”
洪范聽出小姑娘的不甘,附和一句。
“許久不見不說這些閑事。”
他將“用沙流刀試試明神和赤面狻猊”的荒唐念頭趕出腦海,笑著請道。
“我在城北包下一家商棧,你要不去我那做客?今晚總不至于要跨五六千里趕回端麗吧?”
唐星晴聞羞惱,狠狠瞪他一眼,但很快恢復慣常的清冷樣子。
“現在不方便。”
她搖頭道。
“這回家中過來觀禮是我帶隊,這兩日須得以身作則不能亂跑。這樣,你給我地址,待九月廿五過了,我來尋你。”
洪范驚訝于她的落落大方:“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待啊!”
“哼,武道上我或是不如你……”
唐星晴揚首輕哼,直視堂堂熾星,指尖輕叩劍匣。
“但坐在你對面的依然是淮陽三郡十年來最優秀的劍客!”
說這話時她青澀、驕傲,稚氣中滿是不屈銳意。
正是那個龍湫鎮中寄人籬下也要計較高低的千點星。
······
兩日后,九月廿五。
青天懸劍停靈三月期滿,將起棺下葬。
午前,江湖群雄聚集在青帝真宗用宴,席間止語以示尊重。
午后,辛文成、張昂雄、谷俊達等門內核心親自抬棺下山。
是日,烏云如蓋,天闕如裂。
墳頭寶地選在蒼墟山北三十里外的一處雄奇山頭,與真宗歷代祖師為鄰;觀禮眾人登山后在烈烈西風中靜候了一個時辰,直到大日西落的吉時、鮮紅暮光如銅汁般澆上山頭才開始葬禮。
循大部分元磁武者慣例,楊翠微死后用的是巖葬——先在整塊的山巖中挖出四五丈深的方坑,將摘取五臟的棺槨一體葬入,以整巖壓蓋,最后縫隙里灌入鐵水。
一刻鐘后,鐵汁冷卻凝固。
陵墓鑄成。
辛文成脫去外衣,將高有一丈、五千斤重的花崗巖石碑抗在背上、灌入泥土,而后跪請在場地位最高的河間國宗師“目無余子”后知野以指題字。
后知野年過一百六十,地榜列八十五位,是河間國武圣“洞照太虛”后知秋的遠房堂弟,兩人字輩雖一樣,年紀卻足足差了近一個甲子。
有墓有碑,有香有燭,賓客們在紛飛紙錢中一一叩拜,而數百位有修為在身的真宗弟子則各取種子,揮霍真氣在山頭催生出一片新林。
禮成,以傲慢刻薄聞名的后知野不發一破空而去,多少落了辛文成的面子,但
觀禮賓客們只覺得長舒口氣。
唯有真宗子弟們更加沉默。
大風推擠著下山的隊伍。
當夜眾人一股腦兒回了真宗,參加最后的白事宴——說是白事,實際上席間壓根沒有悲哀氛圍——好酒好菜之下,在座推杯換盞,認識的敘交情,不認識的交朋友,氣氛竟是火熱。
尤其是這一席用了蒼墟城最好的三十年陳釀,一壇八兩銀子不限量供應,考慮到武者各個海量,可以說是奢侈。
半個時辰后,杯盤狼藉,空壇子已堆成小山,大部分人喝到半醉。
辛文成眼見到了火候,起身走到門廳處,放聲清了清嗓子。
廣蔭殿內外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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