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蒼墟城滿腦子都是秋收。
高遠藍天之下,鱗光細膩的魚兒在溪流的柔軟胸脯上學習游泳。
稻草散落在黃昏田地,像白晝遺落的固態陽光。
“半個月來青帝真宗的田產已查過三成,未稅之田比例足有六成。”
借著燈火,甄硯初與洪范細細匯報。
“結合我們的詢查與匿名舉報,真宗名下的田產過半不屬于自己,而是來自本地富商地主的‘詭寄’——兩邊以不經過官府的白契立約共分省下的稅收,真宗所得大約在一畝兩石。”
“一畝兩石,這么高的價能省下幾分稅?”
洪范意外道。
“確實高,但本朝均徭文法以人丁、稅糧多寡為基準設定戶則均派雜役,丁糧越多徭役越重;詭寄能幫巨賈們省去大量力差與銀差。”
甄硯初對這些計較自是門清。
“洪紫綬,還有一事我不知當不當問;我們來蒼墟日久,是不是該與青帝真宗那邊適當接觸,說不定他們愿意談?”
“如果有這意思,自然會來找我。”
洪范笑道。
“宋玄戈拿著魚鱗冊副本去談的四家本地富戶尚都不愿配合,可見他們還鼓著勁。此番遠道而來猛龍過江,是我在明而敵在暗,宜靜不宜動。待他們沉不住氣漏了虛實,我才好抓他們的痛腳。”
兩人敘話未久,突聞來報,說青帝真宗的外事堂堂主谷俊達來訪。
“現在已過了戌時,夜色深了才敢來見我,一則不愿服軟,二則膽氣不足。”
洪范與甄硯初淡然分說,一面去換了紫綬正裝,一面讓宋玄戈領人進來。
靜室簡陋,一張圈椅新搬至靠門的位置,坐在其上的中年男子五十許年紀,正是楊翠微后第三代真傳弟子、如今真宗代門主辛文成的師兄、青帝真宗的外事堂堂主谷俊達。
幾輪寒暄之后,谷氏表明來意。
“若洪公子高抬貴手,青州武道宗門都會奉閣下為至賓。”
青帝真宗帶來的禮物橫陳在桌。
一把名為“翠魄”、銘文出類拔萃的名劍,共計百兩的金條,還有一盒用于療愈的神木丸。
總貨值在五千兩左右。
“青州武道宗門?”
洪范毫不留戀地掃了眼禮物,撫了撫衣服上繡著的紫云。
“谷堂主能和我說說這些宗門的具體名字嗎?”
谷俊達立時語塞。
若拒絕便讓之前“奉為至賓”的諾成了空話,可如今洪范立場不明,這些信息自不能隨意泄露。
“洪公子不如先收了這禮。”
谷俊達瞥了眼不動聲色的甄硯初,發揮急智。
洪范聞哈哈大笑。
“一點薄禮我如何收不得?”
他當場打開檀木盒子,取了一枚神木丸放入嘴中大嚼咽下。
“藥氣雄渾,回甘濃郁。”
洪范閉目總結,而后雙眼驟開,似有毫芒。
“還請谷堂主說說具體是哪些高門大派愿與我結交?”
谷俊達見其反應,雙手捏緊,心思越發散亂——倉促之間,他想起熾星擅于經營、家財百萬的傳聞,又思及關奇邁只問結果不要過程的行事作風。
對這樣的組合,一點賄賂能作為挾持嗎?
一番對答,青帝真宗外事堂堂主已完全敗下陣來。
“無妨的。”
洪范見狀推回禮物。
“谷堂主,今日你能來便是好事。還請回去通報,洪范明日登門吊唁楊門主。”
谷俊達聞唯唯,勉強拱手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