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贊嘆一聲,凝眸望向洪范。
“每一把都這么好么?”
“都很好,但你這把更好些。”
洪范據實以告。
“好在哪?”
蕭楚挑了挑眉。
“有金行武者專門校驗過。”
洪范回道。
“呵。”
蕭楚玩笑式地故作失望。
“我還以為是你親手做的之類。”
“若是我手作,現在怕是已經炸膛了。”
洪范亦笑。
胡莊以及在場其他客卿與勝遇軍將領面不改色,充耳不聞。
“若能有幾把這樣的左輪槍配合,三個凡人老兵足以穩殺貫通,若再加人數并換上方才提到威力更大的雙管霰彈槍,對上渾然境也不是完全沒機會。”
勝遇軍龍驤營統領孔玉軒說道,語頗興奮。
“熾星果然才賦絕倫,竟能使火器勝武道!”
他只貫通低階修為,專長軍略指揮。
聽聞此,方才的林道余與另一位先天客卿陳飛蓬都面有不虞。
“也只能在力境派上些用場吧。”
洪范主動圓場,讓他們面色緩和。
半個時辰后三種新槍全部試完。
“你這些火器每把要多少錢?”
蕭楚與幾位將領商議片刻,私下把洪范叫進屋子問道。
“步槍一把售十兩,另外兩種每把售七兩。”
后者即回。
“你別和我說售價,直接說成本就是了。”
蕭楚抱著雙臂白他一眼。
“哪里有這么問的?”
洪范失笑,在蕭楚身邊坐下。
“問一下怎么了?仙德公主府也沒有余糧啊。”
蕭楚不依不饒。
“再說就我們這關系,你會賺我錢?”
“殿下如果讓賺,我肯定是會賺的。”
“意思是可以不讓賺?”
“這么好的槍又是獨一份,多少得讓賺點吧。”
兩人一人一句你來我往,很快逗笑了對方。
蕭楚雖然常常要為錢操勞,但出身高貴并不喜歡商賈錙銖必較的做派,平素遇到這種情況往往已經發作。
然而此刻洪范這般玩笑她不僅不惱,反而覺得有趣。
“不說笑了,你在涼州怎么賣?涼州大營總不至于看不上你這槍吧。”
蕭楚收拾心情,認真起來。
“剛剛的報價是在涼州的零售價格,給涼州大營供的貨會打九折。”
洪范回道。
“那勝遇軍也按這個價吧。到神京的運費我們出,先來三百柄長槍、百柄左輪、百柄霰彈槍,相應的火藥、子彈、發射藥你都按原價收就行。”
她用當家做主的口吻說定。
“只是額外有一點,你得送些火器教官過來,還要往京營這邊駐派幾個槍匠,教教排障、應急修理之類。”
“這是當然,火器用起來比冷兵器更危險,你剛說的都算在免費售后里面。”
洪范自是應承。
大事說完,兩人各自窩在椅中,一時俱是思緒紛雜。
半晌沉默中,唯有堂外蟬鳴與校場更遠處士卒訓練的號子聲周而復始響個不停。
過去數年間的許多畫面流淌過洪范的腦海。
金海器作監衙門與聞中觀錢宏喝至深醉的酒,聽海閣外淋濕夕陽的暮春細雨,端麗城外送唐星晴歸鄉的蘆葦長路……
數分鐘后他從呆滯中回神,起身欲告辭,被扯住了袖子。
他回身望去,見蕭楚目光灼灼。
“你想把火器做到什么境界?”
她突地問道。
洪范猛地發醒。
“推陳出新是半聽天命的事情,并不由我一而決。”
他推脫道。
“不見得吧。火器目前只能傷到力境,但我能看出來這遠不及你的目標。”
蕭楚斷然否定。
“從殺法到火器,我感覺你走的其實是一個路子——這方面我見識淺薄說不太明白——但現在開明行所做的東西不都是你在殺法里實現過的嗎?”
洪范驚訝于對方的敏銳,一時語訥訥。
“從單發鐵丸,到精準遠射,再到快速連射;我去年在涼州還聽說開明行在搞開花彈是不是?炮彈命中會劇烈爆炸,這和你的炮有什么差別?如今短槍已經能連射了,炮未來是不是也能呢?”
蕭楚語似連珠般地連續反問,意有所指。
洪范鼻端仿佛嗅到了鐵與血的銹味。
“火器越好,對抗異族就越容易,戰死的人就越少。”
他沒有直接回答。
“可火器只是工具,一旦握在人手里,你便管不住它們指向誰了。”
蕭楚蹙著眉峰。
一陣大風從門外過,卷走獵獵旗聲。
“我……”
洪范正斟酌的辭被突兀笑聲打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志向,關奇邁有,段天南有,我也有,你自然也有你的。”
蕭楚輕柔地瞥過一眼,隨后垂下眸子。
她的眼波復雜難明。
“太遠的事情我看不清,談也白談,但你今日展示的三種火器已有足夠能量沖擊中下層武者的權威——我恐怕三五年內凡人持槍擊殺低級武者的事情就會屢見不鮮了。”
“殿下擔心我受到低級武者的沖擊?還是說朝廷會有反應?”
洪范立刻有應,顯然早想到過這個問題。
“這倒未必,你已經是先天里的頂級戰力,勢力也不小,貫通渾然境的武者再多又如何沖得動你?”
蕭楚用指甲輕輕敲著桌面,給自己的思考伴奏。
“但這是個好用的借口——待開明行生意規模快速擴大,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想摘桃子的人不會少。”
她再揚起臉,恢復冷靜的眸光里已滿是領軍皇女的凜冽嚴肅。
“你已結交了許多人,羅織了一大張網,但在我看來這只是個取巧辦法。武者不擅長做事,卻個頂個擅長殺人。這個世道你要把任何局面做大做穩,自身修為過硬是最重要的前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它物值得倚仗,哪怕是我的姓氏。”
洪范肅然頷首:“殿下金玉良,我正如此想。”
蕭楚又白他一眼。
“你出身低,起勢快,境遇短時間內天翻地覆,卻千萬別忘了未來還有更長的路,一定要把每一步都走得穩健——若修為跟不上,錦上添花的事不妨緩緩再做。”
她起身說著踱步到門口,忍不住又投回滿含關心的目光,卻發覺洪范也正看向自己,便不自然地偏過頭去。
“還有一事,我是公主,以后談完事情你記得讓本宮先走。”
蕭楚落下一句疾步而去,只覺得日光曬得臉頰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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