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護衛中領頭的貫通武者則在沉默中游移目光,枯槁的神情中陰郁積漸,仿佛幾只還未死卻已開始腐爛的螃蟹。
這些模樣洪范很熟悉。
它們叫絕望。
與洪范的重逢仿佛一記耳光抽在這些人活氣漸喪的臉頰,他們在狂喜的熱淚中清澈了目光,帶著無盡感激遵從他的指示往東面趕路,兩日后成功與大部隊匯合。
······
又一日,二月初八。
晌午。
化雪城一線,離鐵蛙關尚有二百里。
洪范攀風而上,俯瞰蟻群般在官道上挪動的隊伍,往西轉向。
右手邊,遠方的云層深暗,透下的陽光薄且透明,像垂入深海的光帷。
數十里懸浮飛馳,一切仿佛沉在水中。
洪范沿途所見,似有頭龐大難測的巨獸撞開波浪,從世界的基座上經過,徒留下在碧綠地貌上開出的赭色樹形。
未久,他抵達兩江匯流處。
這里本以江水清濁交匯、涇渭分明的奇觀聞名,吸引九州之眾慕名前來。
此時奇觀仍在,觀景石臺卻沒一個鬼影。
西風勁。
洪范順勢轉向東北方的化雪城。
左手邊,籠紗山貼敷在世界的邊緣明滅。
橋江在余光里瑟縮成一條銀線。
化雪城規模與金海城相差仿佛,相比多為土磚結構矮房的茂彥,多了許多木結構的樓臺。
當然,如今城市已被清空二十日,上述種種已成廢墟。
洪范無視綴在背后窮追不舍的十幾只飛蟲,低空穿城而過,在北城門見到一樁期待之外的熱鬧。
十幾條身上混搭著錦緞與獸皮的大漢在工蟲的包圍下廝殺,多使用樸刀、狼牙棒等粗獷兵器,身下踩著紅綠兩種血液撞出的俗氣色塊。
突圍線上,兩位死者撲地倒伏、四肢零落,身邊散開的包袱里滾跌出火色光華。
一如茂彥城舊事,蟲族會吞食城池中所有有機物以及部分硬質金屬,但唯獨對金銀寶石之類的東西毫無興趣。
蟲潮不是第一次。
棲身在山野洞穴間的土匪們很清楚一整座陡然失去主人的城市代表著多少財富,是以如蒼蠅般聚攏過來。
十字街心,人類的戰圈被不斷壓縮,狂亂的情緒與吼聲一同蒸騰入風。
而前赴后繼的工蟲們始終如冰一般冷,一視同仁地肢解人類尸體與死于刀兵之下的同伴,并在紅綠涂抹的土地上當場吃干抹凈。
與其說是戰斗,倒更像是淘米洗菜。
洪范盤旋數周,看得心頭惡寒,終于俯沖而下射出四發光玉,將包圍圈炸開一個缺口。
土匪們絕境逢生,已顧不得分辨是誰援手,只抓著戰利品瘋狂逃往城門,途中有人跌倒卻不見同伴回頭,最后淹沒在液體般二次匯聚的蟲流中。
洪范無見證這一幕,沉默著拉升。
北方,云層深黑如海,倒懸,看不到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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