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上下風聲鶴唳,人人自危,連空氣都繃得死緊。
可偏偏在這片陰云密布之下,單簡與蘇禾二人,卻像是偷得了一隅世外桃源,過起了無人打擾的安生日子。
書房里幕僚們議事的聲音隱約傳來,他們卻只是陪著孩子安靜用飯,隨后便去了馬場,看兩個小小的身影騎著馬慢悠悠地繞圈。
“你此刻……不該是焦頭爛額么?”
蘇禾望著遠處,聲音輕輕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
單簡聞,唇角漾開一抹極淡的笑意,那笑意松弛無比,仿佛外間所有紛擾都與他無關。
“如今人人都以為,你不過是孔老他們推出來制衡局面的靶子,不足為懼。”
他側頭看她,目光清亮,“既然如此,何不偷得這浮生半日閑?待江南的消息傳回,我們再動也不遲。”
蘇禾點了點頭,目光追隨著馬背上兩個孩子輕松的神情,自己緊繃的肩頸也似乎隨之松泛下來。兩人并肩靠在圍欄上,任由初秋微涼的風拂過面頰。
“明成那邊,你預備如何處置?”他問。
“不急,”蘇禾語氣平穩,“白氏既已回來,蘇家必有動靜,我們以靜制動就好。”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他忽然低聲問,聲音里帶著某種沉重的東西:
“你說,是不是身上流著哪一家的血,就注定要為那個家族賠上一生,才算圓滿?”
蘇禾心尖像是被細微的刺扎了一下。
她聽出了他話里那無法明的重量——他自己,何嘗不是被單家的枷鎖牢牢困著。
“我一直沒問,”她聲音放得更柔,“張文娘那邊……”
“不必理會。”單簡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刻意維持的平靜下是深藏的波瀾,“該給的孝敬,我一分不會少。
其他的,與我無關。”
“與我無關”四個字,他說得輕描淡寫,可蘇禾知道,這背后是怎樣一番血肉剝離的痛楚。
那是他的至親,是幼時帶著他吃盡苦頭、將他撫養到七歲才被迫離去的母親。
那時的離別已是身不由己,誰又能料到日后種種。
蘇禾無法評判過多,只中肯道:
“身為細作,總有許多身不由己。”
“再多的身不由己,也不是她將刀鋒對準我的理由。”
單簡的聲音冷了下去,帶著一種被至親背叛后的荒涼:
“我沒有對那個孩子下手,已是我最后的仁慈。更何況……她還試圖對你下手。”
他停頓了很久,久到風聲都清晰可聞,才終于吐出那句壓在心底的話:
“我只當我娘,死在了那場大火里。”
蘇禾悄然握住了他垂在身側、微微發涼的手。
那根名叫張文娘的刺,早已深深扎進他的骨血里,不致命,卻讓他一生都難以真正舒坦。
“單家的人,會對她下手,對嗎?”她憂心忡忡,“你夾在中間……”
“別擔心。”他反手將她的手指緊緊攥入掌心,那力道帶著令人安心的堅定,“如今你一出手,單家的人反而收斂了。”
嗯?蘇禾不解地抬眼看他。
單簡回頭,對她綻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眼底有她許久未見的輕松:
“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能像現在這樣,日日待在你這里?”
是了,先前單簡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卻……
“你是說,他們看到我爭奪皇位,如此正大光明,他們……樂見其成?”
單簡笑得愈發開懷,目光轉向馬場上那兩個歡快的小身影,眼神溫柔:
“或者說,他們支持的,是這兩個流淌著單家血脈的孩子,更準確。”
原來如此。
“所以這件事,陰差陽錯,反倒給我們兩人留下了喘息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