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我蘇禾真有私心——那便是愿見百姓碗中能多一勺粥,寒冬里少一具凍斃的骸骨。這便是我的全部野心。”
話音稍頓,她的聲調陡然揚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擊核心:
“更何況,晚輩始終認為,我等應忠于的,是魏國這片萬里江山,是這千千萬萬的黎民蒼生——而并非僅僅效忠于魏氏一族的某一個人!”
蘇禾話音落下,內殿之中,唯聞彼此呼吸。
那“忠于魏國江山,而非魏氏一人”的話語,如同洪鐘大呂,在這方寸之間久久回蕩,震得這些見慣風浪的老臣心潮翻涌。
孔老凝望著眼前這位身姿挺拔的女子,她目光澄澈,毫無閃躲,那里面沒有少女的天真,也沒有權欲的貪婪,只有一種近\\乎執拗的堅定與坦蕩。
他慣于在朝堂上審視人心,此刻卻發現自己竟有些看不透這年輕的公主——或者說,他看到的,是一種他未曾設想過的格局。
朱老亦是神色凝重,他原是打定主意要維護皇室正統,此刻卻被這“百姓碗中粥”與“魏國江山”的論調動搖了根基。
他沉吟良久,方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殿下之,振聾發聵。然,國之重器,非兒戲也。縱有仁心,亦需有安邦定國之能。
老臣敢問,若權柄在握,殿下將以何策安天下,以何法定民心?”
這才是真正的交鋒!問題直指核心,尖銳無比。
蘇禾不閃不避,迎上朱老審視的目光,唇邊甚至逸出一絲了然的笑意。
她深知,機會來了。
“朱老此問,正在要害。”
她從容不迫,聲音清晰而沉穩:
“安天下,首在安民。蘇禾有三策。”
“其一,清吏治,肅貪腐。將設’察行司’,獨立于六部之外,專司監察百官,準民間直訴,凡貪墨害民者,無論品級,嚴懲不貸!唯有吏治清明,政令方能通達。”
“其二,均田賦,墾荒地。重新丈量天下田畝,抑制豪強兼并,鼓勵開墾荒蕪之地,輕徭薄賦,與民休養。民有恒產,方有恒心。”
“其三,興商貿,開學堂。減免商稅,鼓勵互通有無,使物暢其流,國庫方能充盈。更要在州縣廣設官學,寒門子弟亦可入學,為國選才,不拘一格!”
她每說一策,便向前微踏半步,目光灼灼,氣勢也隨之攀升。
這不是空談理想,而是條理分明、直指時弊的方略。
孔老眼中精光連閃,他忍不住追問:
“殿下可知,此三策,無一不是觸動世家豪門根基之舉,推行起來,必將阻力重重,甚至……步步荊棘!”
蘇禾聞,非但沒有懼色,反而挺直了脊梁,那身影在殿中竟顯得無比高大。
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決絕的力量:
“蘇禾自知前路艱險。
然,為民請命,何惜此身?若因懼怕荊棘便畏縮不前,那今日我便不會站在這里!”
她目光掃過孔老與朱老,語氣誠摯而熾烈:
“蘇禾所求,非為一己權位,乃是為這魏國山河,開一條新路,為天下蒼生,爭一個溫飽太平!此心此志,天地可鑒!”
畢,她拱手,深深一揖。
這一揖,不是為了乞求,而是為了共同的信念發出邀請。
孔老與朱老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撼、掙扎,以及最終浮現的決斷。
蘇明軒聽著這些話,緊緊握住了拳,眼中閃爍著無比明亮的光芒。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時代的車輪,已被緩緩推動。
蘇禾丟下的驚雷,在眾人短暫的驚慌過后被朱老的聲音打破:
“還是投票抉擇吧。
到底是否同意昭和公主競選太子之位,諸位請吧!”
蘇禾的話的確震撼人心。
可是若多一個她,必然就多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年幼的皇子和這兩位成年公主比起來可沒有半分勝算。
至于先太子……
孔老看了他一眼,見他還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或許蘇禾說的沒錯,若是一個連自己的權利都不去爭的人,這般溫吞的性子又怎么能震得住這兩位如出竅利劍一般的公主呢?
單簡:“我贊成。”
朱老思索再三還是:“我反對。”
長公主:“本宮也反對!”
蘇禾自然贊成自己了。
就在局面看似陷入僵持之際,一道清冷的女聲驟然響起,長公主鳳眸微挑,直指一旁靜立的單簡:
“等等,單簡怕是沒資格參選吧?畢竟誰人不知,他與昭和連兒子都生了,兩人本就是一丘之貉!”
殿內目光瞬間聚焦于單簡身上。他卻只是淡然一笑,迎向長公主銳利的視線,語氣平靜得近\\乎疏離:
“長公主殿下似乎忘了,本王早已卸去實職,退居朝堂之外。
如今空余親王封號,所能做的,無非是在關乎國本的大事上,行使那一票否決之權罷了。”
他略一停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蘇禾,聲音沉穩,“我,不足為重。”
這番看似自謙的表態,卻讓長公主心頭火起。她如何聽不出這話外之音?
單簡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人,他甘愿放棄前臺爭奪,只為在關鍵時刻,成為蘇禾最穩固的基石。
“好一個’不足為重’!”長公主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單簡,你為了這個女人的野心,竟甘心退居幕后?你瘋了不成?!”
然而,更讓她氣結的是,單簡只是微微頷首,那平靜無波的神情,已然給出了最決絕的答案。他早已用行動做出了選擇。
長公主怒極反笑,語帶譏諷,字字如刀:
“美人關,英雄冢。
并肩王,可要當心,將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勞姑母費心。”單簡的回答依舊簡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你……!”
“好了。”
一聲蒼老卻有力的聲音打斷了這劍拔弩張的對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匯聚到了今日屢次成為關鍵人物的孔老身上。
“既然眼下是二比二,”那聲音緩緩問道,帶著一種沉淀了歲月重量的審慎,“孔老,此事,您意下如何?”
決定權,再次落于這須發皆白的老者手中。
蘇禾也靜靜望向他。
她的目光里沒有懇求,沒有急切,甚至平靜得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仿佛早已準備好接受任何結果。
空氣仿佛凝固,每一道視線都緊緊鎖在孔老那布滿皺紋的臉上。
幾乎所有人都認定,這位以恪守禮法、維護正統著稱的老學究,絕無可能贊同如此離經叛道之事——讓一介女流,參與奪嫡?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孔老緩緩抬起眼簾,那雙看盡朝代興衰的眼中,復雜的光芒流轉不定,有掙扎,有權衡,最終,化為一片沉靜的決意。
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注視下,他深吸一口氣,蒼老的聲音清晰地響徹大殿:
“老夫以為……”
他略微停頓,目光與蘇禾坦然無畏的眼神相接。
“護國公主蘇禾,可參與奪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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