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死寂和巨大的壓力下,“蘇大山”緩緩抬起了頭。
他抬起手,有些困惑地,輕輕撫上自己左側眉骨上方的一道淺淺疤痕。
那道疤隱藏在眉棱處,平日里并不顯眼。
“這道疤……”他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陷入遙遠回憶的滯澀,卻奇異地壓下了殿內所有的騷動。
“是七歲那年,我纏著陛下去西山圍場狩獵。一只受驚的麂子沖撞了御駕,我的馬被帶倒,額頭撞上了獵叉的倒鉤所致。”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模糊的語:
“當時隨行的太醫說,萬幸,再偏半分,便傷及眼睛。
陛下……震怒,罰我抄了整整三個月的《禮記》,此事……宮中太醫令應有記錄。”
這突如其來的、極其私密而具體的回憶,讓長公主臉上的篤定和冷笑瞬間凝固。
但這還沒完。
“蘇大山”的目光緩緩移動,終于落在了長公主那張血色盡褪的臉上。
他的眼神依舊帶著失憶者的迷茫,可說出的話,卻一字一句,如同重錘:
“長公主……我十歲那年,你因為嫉妒我得太皇太后的寵愛,在我進給太皇太后的燕窩羹中加了腹瀉的藥。
事后……你害怕東窗事發,是躲在御花園的假山后面……是我……找到了你。”
他每一個停頓,都像是在記憶的碎片中艱難搜尋。
“我當時對你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就是我做的!’”
“轟——!”
長公主只覺得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炸得她魂飛魄散,耳鳴不止。
這件事!這件事塵封在她心底最陰暗的角落,除了當年那個沉默寡的單簡,絕無第二人知曉!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她精心策劃的“假貨”指控,她以為能將他徹底打入地獄的殺手锏……竟成了印證他真實身份最無可辯駁的鐵證。
那股掌控一切的力氣瞬間被抽空,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攫住了她。
他怎么可能是單簡?
他怎么會是真的?!
蘇禾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長公主從志在必得到驚恐萬狀,看著那個被稱為“蘇大山”的男人,用最平淡的語氣,撕開了最殘酷的真相。
她心中并無多少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他果然恢復了記憶!
“你……你……你不是失憶嗎?你不是失憶了嗎?”
單簡失笑。
“我失去了一些記憶,傷在頭顱,只是那么巧小時候的記憶還在。
所以,殿下,怕是要讓您失望了。
你看,就這么一會兒,我的頭又疼了。
朱大人,本王必然不適應朝堂了。
本王的請辭還請允了吧!
再不允,接下來長公主還要編排什么,本王還真無法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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