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簡的目光落在兩個睡眼惺忪的孩子身上,又緩緩移向蘇禾平靜無波的臉。
她微微垂著眼,姿態恭順,卻連一寸目光都不愿與他相接。
這一刻,單簡心中那點微弱的火苗,徹底熄滅了。
他忽然清晰地意識到,這不是巧合,不是疏忽,而是蘇禾在刻意地、堅決地避開與他獨處的每一分可能。
她帶著孩子前來,不是伺候,是防御。
用兩個懵懂無知的孩子,在他們之間筑起一道無聲卻堅固的屏障。
也在時刻提醒著他,他們兩人之間還有兩個親生骨肉沒有找到!
一股深切的苦澀自心底蔓延開來,幾乎要沖破喉嚨。
他看著她疏離的側影,忽然全都明白了。
孩子……他們的孩子,當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這痛楚刻骨銘心,她從未放下。
她定是以為他忘了,或是以為他不再在乎,故而連相認的勇氣都已失去,只怕換來的不是慰藉,而是更深的絕望。
而更重要的是烏蠻國——那個她從未宣之于口,卻用生命在籌謀的事兒,她的野心,從來不是王府的方寸之地,而是腳下這片山河。
她此刻所有的回避與隱忍,皆是為了那樁更大的事功。
原來如此。
單簡深吸一口氣,將翻涌的心潮死死壓回心底最深處。
他目光中的期待與刺痛迅速褪去,換上了一種近\\乎冷硬的平靜。
既然這是她選擇的路,既然她需要他以“王爺”而非“夫君”的身份存在,那他……便成全她。
也罷。
兒女情長,終究抵不過家國山河之重。
他與她之間的事,比起烏蠻國的收復,似乎確實可以……暫放一旁。
他終是開口,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一絲波瀾,仿佛剛才那一刻的失落與洞悉從未發生:
“既如此,便有勞王妃……和兩位公子了。”
他刻意略過她,提及孩子,目光在她臉上一掠而過,捕捉到她極輕微的一顫。
“不過,本王許久沒有見到孩子。
不如……將兩個孩子放在床上,你我一同陪伴孩子吧!”
竟是一起?
蘇禾想拒絕,可剛才門外站著的宮人今晚可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罷了。
反正孩子在,她吃不了虧。
兩個孩子早已困乏。
本來要和金花去山里玩的,可金花吃的太飽了已經睡著了,所以他們也只能睡覺覺了。
這會兒娘親說可以睡覺了,而這個烏蠻狗賊雖然討厭,但不知道為何他好像除了是烏蠻國狗賊這個身份外,他們總覺得這個狗賊有點讓他們說不出的想要親近的感覺。
當然,孩子嘛,終究太小,不懂這感覺是從何而來。
反正跟著娘親保證沒錯。
這會兒娘親喊睡覺,他們自然也就上床睡覺了。
蘇禾躺在最內側,身下的錦褥柔軟,卻承載著她全身難以喻的僵硬。
兩個熟睡的孩子隔在她與他之間,呼吸均勻溫熱,小小的胸膛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這感覺…奇妙得令人心尖發顫,又恐慌得讓她幾乎窒息。
某一瞬間,那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的男性氣息、帳幔內這片狹小私密的天地,幾乎織成了一場逼真到極致的幻夢——讓她險些以為,身邊安然躺著的就是她血脈相連的夫君,中間這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便是他們愛情的結晶。
然而這念頭甫一冒頭,便被她自已狠狠掐斷,連一絲余溫都不敢留存。
奢望。
這是比鏡花水月更虛無的奢望。
即便是最深沉的夢境里,她也不敢勾勒這般圓滿的畫面。
身側的男人一動不動,但她知道他醒著。同樣的,她也清晰地感知到他那道并未投注過來的視線,無形地壓在她的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