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號”懸浮于死寂的虛空邊緣,仿佛一只誤入巨獸唇邊的渺小飛蛾。前方,那片被玄塵子稱為“靜寂海”的黑暗星云,并非想象中的混沌氣團,而是一種更加詭異的存在——它沒有明確的邊界,視線投入其中,光線仿佛被無形之力吞噬、扭曲,呈現出一種非黑非灰、不斷流動的粘稠質感,散發出深入骨髓的冰冷與虛無。探測器傳回的數據混亂不堪,物理常數在那里似乎失去了意義,只有一種持續不斷的、低頻的、仿佛能直接作用于靈魂的嗡鳴聲,透過艦體隱約傳來,讓人心生莫名的煩躁與壓抑。
“導航系統完全失效,星圖比對無結果。我們……確實迷失了。”王越澤的聲音帶著一絲干澀,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不斷跳動的錯誤代碼和無法解析的能量波形,“根據殘余信號分析,這片‘靜寂海’的引力場極端異常,內部空間結構……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撕扯后又胡亂縫合起來的,充滿了斷層和褶皺。常規動力推進在里面恐怕寸步難行。”
郁堯站在艦橋舷窗前,目光銳利地審視著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玄塵子之前關于靜寂海是“上古神戰遺址碎片”的描述,此刻有了直觀而恐怖的印證。這并非自然的宇宙景觀,更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尚未愈合的傷口,凝固在時空之中。
“有辦法進去嗎?”郁堯問道,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玄塵子須發微顫,凝神感應片刻,指向黑暗星云中某個看似與其他區域并無二致的點:“那里……有一道相對‘薄弱’的時空褶皺,像是舊日通道的殘跡。老朽可憑天機秘法,勉強感應其脈絡,引導艦船滑入。但進入之后,一切便只能聽天由命,或者說……依仗紀小友的‘心印’指引了。”他的目光轉向艦內醫療艙的方向。
醫療艙內,紀憐淮依舊靜靜躺著,眉心那道火焰印記在艦外那片黑暗星云的映襯下,似乎更顯幽深。玄塵子的話音剛落,那印記便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仿佛在回應。
沒有更好的選擇。郁堯下令:“按照玄塵子先生的指引,準備進入靜寂海。全艦進入最高靜默狀態,非必要能源全部關閉,最大限度減少自身能量波動對環境的干擾。”
“破曉號”調整姿態,如同一條潛入深海的魚,小心翼翼地向著玄塵子所指的“薄弱點”駛去。接觸的剎那,艦體猛地一震,并非撞擊,而是仿佛穿過了一層冰冷粘稠的膜。舷窗外的景象瞬間扭曲、變幻,星辰的光芒被拉長成詭異的彩色線條,隨即被無盡的黑暗吞沒。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強烈的失重和方向迷失感,仿佛墜入了一個沒有上下左右之分的噩夢。
當劇烈的顛簸逐漸平息,“破曉號”已然置身于靜寂海內部。
這里的光線昏暗得如同永恒的黃昏,卻又并非源自任何恒星,而是一種彌漫在空間中的、不知來源的慘淡微光。遠處,可見巨大的、如同山巒般的暗影在緩緩移動,那是破碎的星球殘骸或凝結的能量團。更令人心悸的是空間中無處不在的“時空褶皺”,肉眼可見的光線在這些區域發生詭異的彎曲,有時艦船明明向前航行,舷窗外的景物卻向后退去,有時又會被無形的力量猛地推向不可預知的方向。寂靜是這里的主旋律,但那是一種充滿壓力的、仿佛醞釀著風暴的死寂,唯有那低頻的嗡鳴始終存在,如同背景噪音,折磨著人的神經。
“我們……在移動,但速度和時間感完全是混亂的。”王越澤看著完全失靈的傳統導航儀,只能依靠艦船內部慣性基準和玄塵子的靈覺來大致判斷方位和進程。
最受影響的,無疑是紀憐淮。一進入靜寂海,她眉心的火焰印記便不再平靜。它開始以一種緩慢而持續的頻率脈動,如同心臟搏動,散發出微弱的、卻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暖光。醫療艙的監測數據顯示,她的腦波活動顯著增強,雖然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但那種深度休眠的平直線被一種復雜的、充滿峰谷的波形所取代。
“憐淮的心印……正在與這片空間產生共鳴。”玄塵子守在醫療艙旁,神色凝重,雙手不時打出法訣,幫助穩定紀憐淮周身紊亂的能量場,“這片天地殘留的,不僅是邪神的惡念,更有那位守護者(幽稷)奮戰留下的悲壯印記,以及……無數湮滅于此的古老靈魂的殘響。這些信息正在通過心印,沖擊著她的意識。”
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話,航行約莫數個時辰后(靜寂海內的時間流逝感極其模糊),紀憐淮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如同夢囈般的細微聲音。她眉心印記的光芒驟然變得明亮而不穩定,忽明忽暗。
“她在‘看’東西!”王越澤盯著突然出現異常波動的腦波監測屏喊道。
郁堯立刻趕到醫療艙邊。只見紀憐淮緊閉的雙眼前,仿佛有光影流轉,她的表情時而痛苦,時而迷茫,時而閃過一絲驚悸。玄塵子將手指輕輕點在她額頭,閉目感應,片刻后,他緩緩睜開眼,眼中帶著震撼。
“她……正在‘閱讀’這片空間殘留的記憶碎片。”玄塵子的聲音有些沙啞,“老朽感知到了一些片段……無盡的星海在燃燒……一個頂天立地的巨大身影(幽稷)手持光芒,與一團充斥天地的、由純粹痛苦與黑暗凝聚成的扭曲存在(邪神)殊死搏殺……星辰崩碎,空間塌陷……最終,那守護者以自身為代價,將邪神的大部分本體撕裂、封印……而這片靜寂海,便是那場最終之戰的主要戰場之一,也是最大的封印之地……”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雖然模糊,卻足以讓人想象那場發生于不可考年代的戰爭的慘烈與宏大。這也印證了定魂珠與此地的關聯——它很可能是當年封印儀式的關鍵組成部分。
然而,危險的不僅是環境。就在“破曉號”艱難地在一片由扭曲引力場構成的“亂流區”穿行時,艦體突然遭到猛烈的撞擊!
“左舷護盾遭到攻擊!能量特征……是痛楚神殿的邪能!”雷達官驚呼。
數艘形態猙獰、涂裝暗紅的突擊艇,如同幽靈般從一塊巨大的星球殘骸后現身,它們顯然早已潛伏于此,利用靜寂海混亂的環境完美隱藏了自身。為首的一艘艇上,站立著一個身影,正是痛楚神殿的祭司——墨影。他隔著虛空,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艦體,直接鎖定在醫療艙的方向。
“他們果然跟來了!而且比我們更熟悉這里的環境!”郁堯眼神一凜,“全力防御,規避攻擊!不要糾纏,我們的目標是深處!”
墨影沒有急于發動強攻,而是指揮手下艦艇不斷利用環境進行騷擾和偷襲。他們似乎對靜寂海內的時空褶皺了如指掌,總能出現在最刁鉆的角度,發射幾道陰損的能量攻擊后,又迅速隱入扭曲的光影中。更麻煩的是,他們還在不斷引動周圍不穩定的能量團和時空陷阱,給“破曉號”的航行制造巨大的麻煩。
在一次劇烈的規避機動中,紀憐淮醫療艙的穩定系統受到了沖擊,她眉心的印記猛地爆發出刺目的光芒,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嘴角滲出了一縷鮮血。顯然,外界的激烈戰斗和環境的劇烈變化,嚴重干擾了她意識深處脆弱的平衡。
“不能這樣下去!”玄塵子沉聲道,“老朽必須全力助她穩定心印,無暇分心他顧。郁隊長,航行和御敵,需靠你們了!”
郁堯點頭,深知此刻已無退路。他命令王越澤:“阿澤,放棄常規導航,嘗試分析心印的波動頻率!既然它能與秘境共鳴,或許能指引我們正確的方向!其他人,各就各位,我們要在這鬼地方,跟這群藏頭露尾的家伙周旋到底!”
“破曉號”如同一葉孤舟,在光怪陸離、殺機四伏的靜寂海中,掙扎著向那未知的深處駛去。紀憐淮的意識在古老記憶與現實危機的夾縫中沉浮,而墨影的陰影,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舍。定魂珠的所在,似乎依然遙不可及。
“破曉號”在光怪陸離、危機四伏的靜寂海深處艱難航行,如同在巨獸的血管中逆流而上的微光。艦體外層的防護屏障在時空亂流和詭異能量場的持續侵蝕下,不斷泛起漣漪狀的波紋,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嗡鳴。艦橋內,光線被刻意調暗以節省能源,只有控制臺上無數跳動的數據流和指示燈,映照出眾人凝重而疲憊的面容。空氣仿佛凝固,每個人的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壓力,仿佛每一次吸氣都在對抗著這片死寂虛空的無形重量。
王越澤雙手在虛擬控制臺上幾乎舞出殘影,指尖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控制臺表面,濺開微小的水花。他正在執行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放棄所有常規的物理坐標導航,轉而嘗試捕捉、分析并解讀紀憐淮眉心那道“心焰之印”所散發出的、極其微弱且充滿混沌特質的能量波動頻率。這印記如同一個不穩定的羅盤,其指針并非指向地理上的南北,而是冥冥中與靜寂海深處某個存在——很可能是“定魂珠”——產生著玄妙的共鳴。屏幕上的數據流如同奔騰的江河,時而湍急,時而滯澀,王越澤必須全神貫注,才能從這混亂的洪流中剝離出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指引信號。他的大腦高速運轉,處理著海量的信息,每一根神經都繃緊到了極致,仿佛稍有不慎就會斷裂。這種精神上的消耗,遠比體力勞動更加磨人,但他不敢有絲毫松懈,因為整個團隊的命運都系于他指尖的方寸之間。
“信號極其混亂……受到太多干擾……靜寂海本身的能量背景噪音就像一場永不停歇的風暴,幾乎淹沒了所有有用的信息……”王越澤喃喃自語,聲音因高度專注而沙啞,他不斷調整著濾波算法的參數,試圖增強信噪比。“但……有規律可循!”他的眼睛突然亮起一絲光芒,仿佛在無盡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粒螢火。他眼前的屏幕上,一條極其曲折、充滿毛刺的能量波動曲線,在經過數十層算法過濾和放大后,隱約顯現出一種深藏的、如同心跳般緩慢而堅定的節律。這節律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韌性,仿佛穿越了萬古時空,依然不肯熄滅。“老紀的印記,確實在指引方向!雖然這個方向……在常規空間認知上完全是錯亂的,無法用任何已知的坐標系來描述,但根據玄塵子先生提供的秘境空間折疊模型進行映射換算……我們確實在向一個確定的‘點’靠近!那個點,很可能就是定魂珠的所在!”
郁堯站在艦長席旁,身形挺拔如松,仿佛狂風暴雨中的礁石,巋然不動。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主屏幕上映出的、外界那如同打翻的調色盤般混亂扭曲的景象。巨大的星球碎片如同沉默的墓碑懸浮在虛空中,它們的大小和形狀千奇百怪,有些如同被撕裂的山脈,有些則像是凝固的巨獸殘骸,表面覆蓋著冰層或閃爍著詭異的礦物光澤。色彩斑斕卻致命的能量漩渦隨處可見,如同宇宙中的毒蘑菇,散發著誘人而危險的光芒。光線在這些區域發生詭異的彎曲、斷裂,甚至倒流,讓人產生強烈的眩暈感和空間迷失感。整個靜寂海,就像一幅被瘋狂畫家肆意涂抹的抽象畫,充滿了非理性的美感與極致的危險。郁堯的眉頭緊鎖,他能感受到艦體傳來的每一絲細微震動,都能解讀出護盾承受的壓力等級。他的大腦飛速計算著各種可能性和應對方案,每一個決策都關乎全艦人員的生死。
“跟隨印記指引,保持最高警惕。”郁堯的聲音沉穩有力,穿透了艦橋的壓抑氣氛,給眾人帶來一絲心安。“所有崗位,報告狀態。”他的命令簡潔明了,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推進系統出力維持百分之六十五,穿越前方高密度粒子亂流區消耗過大,引擎過熱警報已觸發三次,無法全速航行。繼續超負荷運行有炸膛風險。”引擎官的報告帶著擔憂,他的面前,代表引擎狀態的指示燈已經由綠轉黃,甚至有幾個開始閃爍紅光。
“護盾能量剩余百分之四十二,持續受到低強度但無孔不入的能量侵蝕,類似慢性毒藥,預計最多維持十二個標準時。護盾發生器負載已達臨界點,需要冷卻間歇。”防御官的聲音同樣凝重,護盾的能量讀數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下降,就像沙漏中的流沙。
“武器系統在線,但能見度和傳感器精度受環境影響嚴重,主動雷達波在靜寂海中傳播距離不足常規空間的十分之一,且回波信號失真嚴重。遠程打擊效率低下,命中率預估低于百分之五。”武器官無奈地匯報,屏幕上的目標鎖定框不斷跳躍,難以穩定。
“生命維持系統穩定,但部分隊員出現空間迷失感引發的眩暈和惡心反應,已有三人出現嘔吐癥狀,醫療組已介入。心理壓力指數持續攀升,建議適時進行心理疏導。”醫療官補充道,他的目光掃過艦橋內一些臉色蒼白的隊員。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但沒有人慌亂。基石廳的精英們展現出了極高的職業素養,在極端環境下依舊保持著井然的秩序。每個人都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如同精密儀器上的齒輪,盡管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卻依然努力維持著整體的運轉。這種沉默的堅守,比任何豪壯語都更能體現他們的專業與勇氣。
然而,真正的威脅并非來自環境。如同幽靈般尾隨的痛楚神殿殘黨,在短暫的沉寂后,再次露出了獠牙。這一次,他們不再滿足于騷擾和試探,而是發動了有組織的、致命的集群突擊。
數艘涂裝暗紅、形態如刀鋒般銳利的突擊艇,借助一塊巨大冰巖的掩護,突然從“破曉號”的視覺盲區疾沖而出!這些突擊艇的體積遠小于“破曉號”,但機動性極強,艇身流淌著不祥的暗紅色能量紋路,仿佛活物一般。它們不再是零散的攻擊,而是組成了一個縝密的、如同狼群狩獵般的攻擊陣型,彼此呼應,封死了“破曉號”多個規避角度。艇首凝聚起高度壓縮的暗紅色邪能光束,那光芒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吞噬光線的深沉邪惡,如同毒蛇吐信,直射“破曉號”的引擎噴口、護盾發生器節點等關鍵且脆弱的部位!攻擊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正是“破曉號”剛剛完成一次艱難轉向,護盾能量分布出現短暫不均的瞬間。
“敵襲!三點鐘方向!是集群突擊!數量八艘!攻擊向量鎖定我艦要害!”雷達官的驚呼聲未落,刺耳的戰術警報已然響徹全艦,紅色的警示燈瘋狂閃爍,將每個人的臉都映照得一片血紅。
“規避!全炮位自由開火!優先攔截來襲光束!護盾能量優先調配至受攻擊區域!”郁堯的反應快如閃電,幾乎是憑借本能下達了指令。他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但緊握操縱桿的手背卻青筋暴起,顯示著他內心的緊繃。
“破曉號”龐大的艦體在他的操控下展現出驚人的靈活性,主推進器噴口偏轉,輔助姿態調整引擎全力工作,整個艦身以一個近乎違反物理常識的劇烈側滑機動,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大部分致命的光束齊射。暗紅色的邪能光束擦著艦體掠過,在虛空中留下道道扭曲的痕跡,仿佛連空間都被腐蝕了。然而,依舊有兩道邪能沖擊因為角度刁鉆,未能完全避開,狠狠撞在了護盾能量相對薄弱的側舷部位!
“轟!轟!”
沉悶的巨響透過艦體結構傳來,整個“破曉號”劇烈震動,如同被重錘擊中。舷窗外的景象瞬間模糊了一下。護盾上炸開兩團巨大的暗紅色能量焰火,漣漪狀的波動迅速擴散開來。
“護盾能量下降百分之八!峰值負載超過安全閾值!側舷三號護盾發生器過載報警!對方戰術配合極其嫻熟,攻擊精準狠辣!”操作員的聲音帶著一絲驚魂未定,大聲匯報著損傷情況。
“是墨影的主力!”王越澤從能量特征上迅速判斷出來襲者的身份,那熟悉的、充滿痛苦與怨念的邪能波動讓他胃里一陣翻騰,“他們想在這里把我們徹底攔住!不讓我們接近定魂珠!”
舷窗外,暗紅色的突擊艇如同嗜血的鯊魚,圍繞著“破曉號”瘋狂撕咬。它們充分利用靜寂海混亂的環境,時而隱入扭曲的光影背后,時而從一塊巨大的星骸碎片后猛然竄出,發動出其不意的突襲。墨影所乘的那艘體型稍大、裝飾著更多詭異符文的指揮艇,則懸浮在戰圈外圍,如同冷靜的獵手,冷漠地觀察著戰局,不時通過某種精神鏈接向手下發出指令,調整著攻擊節奏和方向。他的存在,就像一根無形的鞭子,驅使著這些狂信徒進行著高效而致命的攻擊。
“不能和他們纏斗!”郁堯眼神冰冷,迅速分析著局勢。與這些小而靈活的突擊艇在復雜環境下進行近距離狗斗,對“破曉號”這樣的中型艦船極為不利,消耗戰只會徒增傷亡,并且會嚴重拖延他們抵達目的地的進程。“阿澤,計算出印記指引方向上的相對安全路徑!我們需要甩開他們,直插核心區域!”
“正在計算!但……但路徑需要穿越前方那個大型能量亂流帶!那里的時空結構極其不穩定,充滿了隨機的引力陷阱和能量風暴,風險極高!艦體可能無法承受!”王越澤的聲音充滿了猶豫和擔憂,屏幕上模擬出的路徑被標記為刺眼的紅色,代表極高的危險性。
“顧不了那么多了!執行!”郁堯果斷下令,沒有絲毫猶豫。此刻,猶豫就意味著死亡,或者比死亡更糟的被俘。“所有單位,準備承受沖擊!引擎過載運行,護盾能量集中到艦首和艦尾,準備硬沖過去!”
“破曉號”尾部的主推進器噴口猛然噴吐出比平時熾烈數倍的藍色尾焰,光芒甚至有些刺眼,顯然已經處于超負荷狀態。艦體發出一陣低沉的轟鳴,速度驟然提升,如同離弦之箭,悍然沖向前方那片色彩混沌、能量肆虐、仿佛宇宙傷口般的巨大亂流帶!痛楚神殿的突擊艇緊追不舍,不斷發射邪能光束,在“破曉號”的護盾上炸開一團團暗紅色的能量焰火,試圖延緩它的速度,或者逼迫它改變航向。
沖入亂流帶的瞬間,仿佛從相對平靜的海面一下子墜入了狂暴的深海漩渦。艦體不再是簡單的顛簸,而是開始了瘋狂的無規則旋轉、抖動和拉扯,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巨手在隨意揉捏著這艘可憐的飛船。舷窗外的景象徹底扭曲成了無法辨認的、光怪陸離的抽象畫,各種顏色的光線被拉長、撕裂、重組,失去了所有意義。巨大的過載讓艦內所有未固定的物品四處飛散,噼里啪啦的撞擊聲不絕于耳。隊員們不得不死死抓住身邊的固定物,有些人甚至用安全帶將自己牢牢捆在座位上,以免被甩出去。重力場也變得極不穩定,時而失重,時而又出現數倍于常規的重力,讓人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護盾能量如同開了閘的洪水般飛速下跌,警報聲此起彼伏。
“護盾剩余百分之二十五!結構完整性報警!多處外部傳感器失靈!”損管控制中心的報告聲在混亂中顯得格外急促。
就在這極度混亂與危機中,醫療艙內,異變陡生!
外界劇烈的能量沖擊和時空扭曲,如同重錘般,透過艦體、透過維生系統、甚至透過無形的能量場,直接敲擊在紀憐淮的心印之上。那道一直處于相對平穩、緩慢脈動狀態的火焰印記,仿佛被投入了滾燙油鍋的水滴,驟然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那光芒并非溫暖的橘紅,而是一種深邃的、近乎于幽藍色的光焰,將整個醫療艙映照得一片幽藍,連帶著玄塵子布下的穩定符文都隨之明滅不定!紀憐淮原本平靜躺臥的身體猛地弓起,像是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喉嚨里發出壓抑不住的、充滿了極致痛苦與某種驟然明悟的呻吟!她的意識,在外部極致的壓力與內部印記的強烈共鳴下,被強行從深沉的休眠中拖拽出來,投入了一個更深層次的、光怪陸離的、沉浸式的幻境之中!
這不再是之前那種碎片化的、模糊的記憶畫面閃現,而是一段相對連貫的、仿佛身臨其境的“體驗”!她不再是旁觀者,而是某種程度上成為了參與者,感受著那遙遠時空中的一切。
她“看”到——不,是感受到——無盡的星海在燃燒,視野所及皆是毀滅的火焰。一個頂天立地、由純粹而溫暖的光芒構成的偉岸身影(幽稷),手持一柄仿佛由整條星河凝聚而成的、散發著開辟鴻蒙般氣息的長槍,正與一團充斥天地、由無數痛苦哀嚎靈魂凝聚而成的、不斷變幻形態的黑暗存在(邪神)進行著慘烈到無法形容的搏殺!每一次交鋒,都有星辰如同脆弱的玻璃珠般崩碎、湮滅,釋放出最后的光和熱;空間本身如同破布般被撕裂,露出其后混沌的虛無。她感受到了幽稷那守護眾生、不惜此身的決絕意志,那是一種博大、悲憫而又無比堅定的力量;同時,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邪神那吞噬一切、將萬物拉入永恒痛苦的瘋狂怨念,那是一種冰冷、粘稠、足以讓任何生靈陷入絕望的黑暗。這場戰斗的規模超越了想象,是真正意義上的神戰,其波及的范圍和造成的破壞,讓紀憐淮的意識為之戰栗。
緊接著,畫面(或者說體驗)一轉,她“看”到了戰斗的尾聲。幽稷的光芒身影已然黯淡了許多,仿佛風中殘燭,但他依然爆發出最后的神力,以某種玄奧莫測的法則力量,將邪神那龐大無比的本體強行撕裂、分解!其中最大的一塊碎片,被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力量引導著,流向一片特定的、相對穩定的星域(即后來的靜寂海)。在那里,幽稷殘存的力量,結合了某種古老的宇宙規則,以一顆散發著柔和而純凈白光、內部仿佛有微縮星系緩緩流轉的寶珠——“定魂珠”為核心,構筑了一個極其復雜、龐大到籠罩數個恒星系的封印祭壇——正是“遺忘祭壇”!祭壇成型的瞬間,磅礴的凈化之力與璀璨的封印之光如同潮水般席卷四方,將那片星域內所有的混亂與邪惡暫時撫平、禁錮,但也使得那片區域化為了能量結構極其特殊、生人勿近的永恒禁忌之地。然而,就在封印完成的最后一刻,邪神的一縷極度不甘、凝聚了其最本源惡意的意志碎片,如同最陰險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了定魂珠,在其最核心處,留下了一道極其隱晦、幾乎無法察覺的黑暗烙印……
“定魂珠……是穩定封印的鑰匙……但本身……也被留下了后門?是一個……陷阱?!”紀憐淮的意識在幻境中發出無聲的、充滿了震驚與恍然的吶喊。她瞬間明白了痛楚神殿的真正目的。他們不僅要奪取定魂珠,利用它作為鑰匙來撕裂封印,釋放邪神被禁錮的本體力量;更是想激活珠內那道邪神留下的暗手,從而在釋放的同時,就能讓邪神的意志瞬間占據主導,以最完整、最強大的姿態歸來。這遠比簡單地破壞封印要可怕得多。
這龐大而恐怖的信息沖擊,如同海嘯般席卷了紀憐淮本就脆弱的意識壁壘。外界的戰斗波動和時空亂流更是雪上加霜。醫療艙的警報凄厲地響起,顯示她的腦波活動圖變成了如同癲癇發作般的劇烈紊亂波形,各種生理指標急劇波動,心率飆升,血壓陡增,仿佛她的身體正在承受著巨大的負荷。
“憐淮!”一直守在一旁的玄塵子臉色劇變,他一直密切監控著紀憐淮的狀態,此刻見到異變,立刻雙手疾點,指尖流淌出柔和的青色光暈,一道道精心準備的法訣被打入紀憐淮的周身大穴,口中同時誦念起玄奧而悠長的安定咒文,試圖強行穩住她瀕臨崩潰的心神,將那狂暴的意識拉回現實。西園寺導演和阿杰也沖了過來,隔著醫療艙的觀察窗,看著里面痛苦掙扎、被幽藍光芒籠罩的紀憐淮,心急如焚,卻因專業領域所限,無能為力,只能緊緊握住拳頭。
“郁堯!老紀情況危急!意識波動極度異常!”王越澤的聲音帶著哭腔和難以掩飾的恐慌,從通訊器中傳來。
郁堯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仿佛被冰水浸透。他透過艦橋的內部監控,能看到醫療艙那令人揪心的一幕。但他知道,此刻自己絕不能亂,更不能分心!他是全艦的主心骨,他的任何一絲動搖都可能帶來毀滅性的后果。“玄塵子先生,拜托你了!一定要穩住她!”他對著通訊器沉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懇求。隨即,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回眼前的危機:“阿澤,還有多久沖出這片亂流帶?”
“最多三分鐘!但后面那些家伙像瘋狗一樣咬著不放!我們的護盾快撐不住了!”王越澤的聲音因緊張而尖銳。
“三分鐘……夠了!”郁堯眼中閃過一絲破釜沉舟的狠厲,“聽我命令!引擎二次過載,突破安全紅線!護盾剩余能量全部集中到艦尾,硬扛沖擊!所有剩余導彈、誘餌彈,設定延時引爆,給我在亂流帶里制造一場更大的能量風暴!擾亂他們的追擊!”
這是極其冒險的、近乎自殺的舉動!引擎二次過載很可能導致徹底報廢,甚至引發爆炸;將護盾能量集中到艦尾意味著艦首和側舷幾乎處于不設防狀態;在亂流帶內部引爆大量爆炸物,無異于在火藥桶旁點火,很可能引火燒身,將自己也卷入更可怕的能量亂流中!但此刻,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破曉號”的引擎發出不堪重負的、仿佛垂死巨獸般的咆哮,速度再次提升,悍然沖向亂流帶的核心區域。痛楚神殿的突擊艇依舊緊追不舍,邪能光束如同雨點般襲來。就在沖入最混亂區域的瞬間,艦尾發射出的數十枚高爆導彈和大量金屬箔條誘餌彈,在預設的延時引信作用下,轟然炸開!
“轟隆隆——!!!”
人為制造的劇烈爆炸,瞬間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引爆了本就極不穩定的亂流帶能量平衡!一場小范圍但強度驚人的時空風暴驟然形成!色彩混沌的能量亂流如同海嘯般向四周席卷而去,吞噬著一切!
追擊的痛楚神殿突擊艇猝不及防,兩艘靠得最近的瞬間被狂暴的能量撕扯、扭曲,化作兩團絢爛而短暫的煙花,隨即湮滅無聲。其余突擊艇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陣型大亂,被迫緊急轉向規避,暫時失去了對“破曉號”的鎖定。
“甩掉他們了!但是我們的引擎嚴重受損,功率輸出暴跌!護盾能量已見底!艦體多處受損報警!”艦內一片狼藉,到處是警報聲和彌漫的焦糊味,但眾人暫時松了口氣,劫后余生的慶幸感彌漫開來。
然而,還不等他們喘息,前方景象豁然開朗,卻讓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只見虛空之中,一座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由不知名的黑色巨石構筑而成的環形祭壇,靜靜地懸浮在那里。祭壇的規模堪比一顆小型行星,風格古樸蒼涼到了極致,巨石表面刻滿了無數復雜到令人頭暈目眩、仿佛蘊含著宇宙至理的古老符文,這些符文絕大多數都黯淡無光,仿佛已經死去了無數歲月。但祭壇最中心的位置,卻懸浮著一顆拳頭大小、散發著溫潤而純凈白光的寶珠——定魂珠!珠光流轉,柔和而不刺眼,內部仿佛有微縮的星系在緩緩生滅,散發出一種安定心神、凈化邪祟的磅礴力量,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向往和寧靜之感。
但與此同時,一股令人靈魂戰栗的、冰冷邪惡到極致的壓抑感,如同實質的寒潮,也從祭壇的深處彌漫開來,與定魂珠的光芒形成了詭異的對峙和平衡。那里,顯然封印著邪神的部分本體力量!這種邪惡并非簡單的殺戮欲望,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對一切生命和秩序的否定,是純粹的“痛苦”與“虛無”的化身。
而在祭壇邊緣的一塊漂浮的、相對較小的黑色浮石上,一個身影悄然浮現。正是痛楚神殿的祭司——墨影。他依舊穿著那身暗紅色的長袍,面容隱藏在陰影中,只有一雙冰冷的、毫無人類情感的眼睛,透過虛空,牢牢地鎖定在剛剛沖出亂流帶、傷痕累累的“破曉號”上。他的嘴角,勾起一絲陰謀得逞的、冰冷而殘酷的笑容。
“終于……把‘鑰匙’送上門來了。”他的聲音并不大,卻仿佛能穿透艦體,直接響徹在“破曉號”艦內每一個人的腦海中,帶著一種精神上的壓迫感。“感謝你們,不辭辛勞,幫我找到了這‘遺忘祭壇’。現在,將紀憐淮和她的心印交出來,或許……我可以大發慈悲,讓你們死得痛快一點。”
最終的目的地,終于抵達。但等待他們的,并非希望的曙光,而是更加殘酷的、決定命運的最終考驗。醫療艙內,紀憐淮在玄塵子的全力施為下,劇烈的掙扎漸漸平息,眉心印記的光芒也緩緩黯淡下去,但她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依舊處于深度昏迷之中,只是暫時脫離了最危險的境地。她無法聽到墨影的話,但她的潛意識,或許正與這片空間產生著更深層次的共鳴。
郁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掃過舷窗外那座巨大的祭壇和那顆散發著誘人光芒卻又暗藏殺機的定魂珠,最后落在遠處浮石上那個如同死神般的身影。他知道,最艱難的時刻,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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