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馬上將要入冬,再不走,怕是要耽擱行程了,我打算就這幾日,提前便動身北上。”
狗娃一聽,立刻點頭:“哎!好!三叔你放心,我這兩日就收拾行李,保準誤不了事!”
他對于跟著三叔去哪、干什么,從來都是毫無異議,只有支持和準備。
燭光下,陳香也已經穿上了狗娃給他送的那件新棉袍,顯得整個人有些臃腫,也沒有往日那么清瘦了。
他安靜地聽著,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在那雙過于沉靜的眼睛里,極快地掠過一絲黯然,但隨即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
他點了點頭,聲音一如往常的平淡:“嗯,明遠兄考慮周全,早些啟程也好,從容些。”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么,又補充道:“京城冬日干冷,與南方濕寒不同,明遠兄與狗娃兄弟還需多備些御寒衣物。運河若封凍,可改走陸路,車馬勞頓,更需注意。”
他的關心總是這樣,直接而具體,不帶太多情緒,卻句句落到實處。
王明遠笑了笑:“陳兄提醒的是,我們會當心的。”
他看著陳香,語氣誠懇:“陳兄才華橫溢,學問淵博,此次會試,定然高中。屆時你我京城重逢,再把酒歡,切磋學問。”
陳香聞,也想到其實很快也會再見,臉上露出了一個少見的笑容,點了點頭:“借明遠兄吉,京城再會。”
他又看向狗娃:“狗娃兄弟,路上你們要照顧好自已。”
狗娃把胸脯拍得砰砰響:“陳香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等你去京城,我和三叔帶你吃遍京城好吃的!”
陳香看著狗娃那信誓旦旦的樣子,眼神柔和了些許,輕輕“嗯”了一聲。
待狗娃收拾完東西去灶房,堂屋里只剩下王明遠與陳香二人。
夜色漸深,燭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在陳香平靜的臉上投下晃動的光影。
他安靜地坐著,嘴唇微動,似乎有話要說,卻又罕見地流露出幾分遲疑。
王明遠察覺了他的欲又止,溫和地開口:“陳兄,可是還有事情要說?”
陳香抬眼看了看王明遠,沉默片刻,終是低聲道:“明遠兄,我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他頓了頓,語氣依舊直接,卻比平日多了分不易察覺的斟酌:
“狗娃兄弟心性質樸,赤誠難得。只是……日后若久居于京城,不同書院鄉野,他跟隨明遠兄左右,見識、局面皆非往日可比。若能得空多讀些書,未必求科舉功名,但可明事理、開眼界,于他長遠而,未必不是好事。”
王明遠聞,心下頓時了然。
陳香這絕非嫌棄狗娃學識淺薄,恰恰相反,這是陳香將狗娃真正視為友人兄弟,發自內心的期許與關懷。
他想起自已之前平日雖也教狗娃認字,卻因著他和虎妞對此興致不高,便也未多做強求,如今想來,確是自已思慮不周。
京城水深,多懂些道理,對狗娃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神色一正,鄭重頷首:“陳兄所極是,是我疏忽了。這份心意,我代狗娃心領。
放心,此事我記下了,路上便會著手,定會引導他多讀些書,多明白道理。”
而此刻灶房內,正洗刷著碗碟的狗娃,渾然不知自已愜意的生活即將迎來怎樣的“變故”,只覺得后背沒來由地微微一涼。
這晚離別的話說開了,接下來的幾日,青竹苑里便彌漫著一股忙碌而又帶著淡淡離愁的氣氛。
狗娃開始徹底打掃院子,將行李打包收好,又開始忙活路上的干糧,恨不得把往后幾個月的吃食都準備齊全。
王明遠則去拜別了幾位相熟的山長和同窗,又去藏書閣將借閱的書籍一一歸還。
陳香每日雖然也忙,但待在青竹苑的時間明顯多了起來。
他的試種田也已經收獲了一季,產量提升頗多,最近已經在歸納整理經驗于書冊中。
待在青竹苑的時候,陳香有時是和王明遠討論某個經義疑難直到深夜,有時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狗娃忙進忙出地收拾行李,偶爾狗娃問他一句這東西路上有沒有必要帶,那東西怎么打包,他也會簡短的給出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