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遠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已鎮定下來,腦子飛快轉動,想著怎么把這事圓過去,還得讓這學術天才理解。
他按住陳香拿著書的手,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解釋道:
“陳兄,誤會了!此處的‘陰陽’,非指……非指人倫之陰陽。乃是比喻,是說這植物本身,有的部分負責提供花粉,有的部分負責接受花粉、孕育果實,如同天地間有日月、有寒暑,是自然造化之理。
研究此道,當觀察草木本身形態習性,比如花朵結構,何處有粉,何處有蕊,如何借助風、蟲為媒,而非……而非去鉆研那些不相干的典籍。”
他一邊說,一邊暗自慶幸自已前世生物課還沒全忘光,趕緊搜腸刮肚,用這個時代能理解的語解釋:
“譬如這瓜類,既有只開雄花的藤,也有開雌花才會結果的藤,需靠風把粉吹過去……
我們要做的,是看清這些,在需要時,比如風小蟲少,便用軟毛、棉絮等物,小心將雄花的花粉點到雌花上,助其成事。
此乃順勢而為,觀察、模仿自然之道,與那些……玄之又玄的典籍無關,明白嗎?”
陳香聽得極其專注,眼睛越來越亮,仿佛又推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自動過濾了王明遠前半段的緊張,完全沉浸在后半段的技術細節里:
“原來如此!是以器物模擬風、蟲之效!明遠兄此,如撥云見日!
觀察、模仿自然……妙極!那我當先去尋些《花果圖譜》、《草木狀》來看,仔細分辨各類作物花器異同!”
說著就要起身往藏書閣去。
王明遠這才松了口氣,抹了把虛汗,趕緊道:“對,對,先看這些,先看這些要緊。”
接下來幾日,陳香果然一頭扎進了植物形態學的觀察中,時不時拿著些花啊朵啊的來找王明遠確認“雄蕊”、“雌蕊”、“授粉”。
王明遠則盡可能用直白語解釋,心里又是欣慰又是無奈。
他是真心希望陳香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這個時代,讀書人擠破頭往科舉仕途上鉆,真正愿意彎下腰、腳踩泥土去研究如何讓地里多打糧食的人太少了。
陳香有這份心,更有這份驚人的天賦和專注,若是能潛心于此,未來成就,未必不能像他前世所熟知的那位偉人一樣,造福萬民。
而且,以陳香這性子,純然赤子心腸,于人情世故上卻近乎一張白紙,真進了那波譎云詭的官場,怕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王明遠自已要走科考之路,是背負著自已的抱負和家族改換門楣的希望,但他私心里,卻不希望陳香也去受那份磋磨。
若能專注于農事研究,將來進入司農寺之類的衙門,或是在戶部專司糧秣農桑,反而是更好的歸宿。
至少,在那里,他的才華能得到真正的施展,不用去理會那些蠅營狗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