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氣鼓鼓地,但還是答道:
“我叫王心恒!你叫我狗娃就行,我娘從小就這樣叫我,說賤名好養活!
希望我跟家里那條大黑狗一樣壯實好養活!
你呢?你叫啥?咋這么晚還跑來?還拿著鏟子?”
他心里還認定了對方是來找他幫忙干活的。
那少年聞,似乎微微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飄忽,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我……我叫陳香。陳年的陳,香氣的香,今年十五了。”
他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仿佛陷入某種回憶,“這名字是我娘……給我起的,希望我……能吃飽些,吃飯要香香。”
狗娃一聽,心里那點同情更是泛濫成災了。
瞧瞧!連名字都透著股吃不飽飯的可憐勁兒!這娃以前過得是啥日子啊!
他立刻用一種“我都懂”的眼神看著陳香,用力點頭:“嗯!陳香哥!這名字好!以后肯定能吃飽飯!”
他心里已經自動補全了一出“窮苦孩子被賣身為仆慘遭虐待”的大戲。
陳香看著狗娃那毫不作偽的關切眼神,心里莫名動了一下。
他頓了頓,終于說明了來意:“狗娃兄弟,我這么晚冒昧過來,真不是討吃的,我是想……向你請教如何種地。白日看你動作麻利,是行家里手。我……我自已琢磨,總是不得法。”
狗娃一聽,更是印證了自已的想法——看吧!
就是被那無良舉人逼著種地,還要求種好!種不好怕不是要挨打挨餓!
他胸脯一拍,豪氣干云:“就這事啊!包在我身上!種地我可是好手!走!我現在就去教你!保證把你那點地收拾得利利索索的!”
說完,他扭頭就對屋里的王明遠喊了一嗓子:“三叔!我去給新認識的兄弟幫個忙!你吃完碗放廚房就行,我回來收拾!”
話音未落,根本不等王明遠回應,狗娃就一把拉起陳香的手腕,風風火火地朝著隔壁院子沖了過去。
他手心粗糙溫熱,力氣又大,陳香被他帶得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只能哭笑不得地被拽著走。
王明遠端著飯碗,看著空蕩蕩的桌上僅剩的一碟小菜,無奈地搖了搖頭。
狗娃這熱心腸和急性子,真是十幾年如一日。
到了隔壁院子,面對另一塊正在整理的新菜地,狗娃更是賣力。
他拿過鋤頭,一邊嘴里啪啦地講解著“深翻土、碎大塊、巧施肥、勤澆水”的要點,一邊手下不停,把陳香照著他下午教的法子弄得歪歪扭扭的地,重新整理得橫平豎直,土松得能捏出油來。
陳香跟在一旁,看得極其認真,偶爾還會蹲下身,抓一把狗娃翻松的土仔細看看,又對比一下自已之前弄的,眼神里透著專注和恍然。
狗娃一邊干活,一邊嘴也沒閑著。
他這人實在,一旦認可了這人,便會很快想辦法跟這人交心,最快的方式就是先把自已家底撿些不太重要的抖摟出來。
“陳香哥,我家是秦陜那邊永樂鎮清水村的,我爹叫王大牛,我三叔就是剛才屋里那個,叫王明遠,也是舉人老爺呢!我還有個二叔在邊關……我奶做的臊子面可好吃了……我們村頭那棵老槐樹,三個人都抱不過來……”
他嘰里咕嚕地說著家里的情況,語氣里帶著樸實的自豪和想念。
陳香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只是偶爾在狗娃問“你呢?你家里咋樣?”時,眼神會黯淡一下,垂下眼簾,聲音也低了下去:“我家里……就我一個了。我娘在我小時候就走了……我爹……早年饑荒的時候,沒挺過去……”
狗娃一聽,心里更是酸楚難受極了。
果然是個孤苦伶仃的可憐娃!怪不得被賣到這里當書童受苦!
他手下講解更賣力了,心里已經把隔壁那個素未謀面的“舉人老爺”罵了千百遍,決定以后要多幫幫這個可憐的“陳香哥”。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忙活了好一陣子,總算把那一小片菜地徹底弄妥當了。
狗娃看著這塊整齊的新菜地,滿意地拍拍手:“成了!陳香哥,以后就這么弄!保準菜長得蹭蹭的!有啥不會的,隨時過來問我!”
陳香看著煥然一新的菜地,又看看累得額頭冒汗、笑容憨直的狗娃,嘴唇動了動,似乎想鄭重道謝。
但狗娃根本沒給他機會,又叮囑了幾句“施肥要注意”、“澆水別澆芯”之類的話,便擺擺手,風風火火地回自已院子了,留下陳香一個人站在初升的月光下,對著那片菜地若有所思。
狗娃回到青竹苑,王明遠已經吃完了飯,碗筷也自已收拾了,正在書房里挑燈夜讀。
狗娃簡單洗漱了一下,沒去打擾三叔,自已也回了屋。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