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是為了劫掠求財,有的人是被裹脅求生,更有我們大乾自己的海商,在背后輸送錢糧,把他們當成對抗朝廷海禁的刀。”
“所以,只殺,是殺不盡的。殺了一批,還會有下一批。就像割韭菜,春風吹又生。”
他抬起頭,目光深邃。
“所以這一仗,我們不僅要打出軍威,更要打出秩序!”
“江川新四郎和他手下的死硬骨干,必須死!這是祭旗,是立威!”
“但那些被裹脅的流民,那些小股的海盜,甚至是一些被逼無奈的東瀛浪人,可以給他們一條活路。”
“活路?”
鄧玉堂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對,活路。”
陸明淵的手指在沙盤上,從洞頭列島,一路劃向了更東方的茫茫大海。
“打垮他們,然后收編他們。”
“篩選其中精壯可用之人,組建一支,聽命于‘漕海一體’這個國策的‘外海水師’!”
“用倭寇,打倭寇?”
鄧玉堂倒吸一口涼氣,他被陸明淵這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想法給驚住了。
“不只是打倭寇。”
陸明淵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們還可以為我們遠航的商船護航,可以去探尋新的航路,可以去占領那些地圖上都沒有的荒島,作為我們大乾商船的補給點。”
“他們熟悉大海,他們不懼死亡,他們渴望財富。”
“只要給他們一個合法的身份,一個能賺大錢的機會,他們就會成為最兇猛的鷹犬。”
“這……這……朝廷會允許嗎?”
鄧玉堂的聲音都有些干澀。
“我沒說要讓朝廷允許。”
陸明淵淡淡道。
“這支力量,將是海商們的供奉,是‘漕海一體’計劃的一部分。”
“他們不吃朝廷的糧,不占朝廷的編,只為出海的財富服務。”
“圣上要的是結果,是國庫的充盈,是海疆的安寧,至于過程……只要結果是好的,過程便不那么重要了。”
這是他與嘉靖皇帝的默契,同樣也是漕海一體這個國策,初期最關鍵的一環!
等到清繳完溫州府的倭寇,陸明淵就會上書嘉靖,建立鎮海司,將這些人收編到鎮海司中。
由鎮海司提供官方的身份庇護,但是不提供酬勞。
他們可以通過鎮海寺,跟商人合作,出海賺錢!
這是后世的雇傭兵雛形,只不過陸明淵不能明說!
鄧玉堂沉默了,他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他戎馬半生,想的都是如何打仗,如何殺敵。
他從未想過,一場仗打完之后,那些敵人,還能有這樣的用處。
這已經超出了軍事的范疇,進入了權謀與經略的層面。
他看著眼前的少年,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立下的軍令狀,似乎有些可笑。
“末將……明白了。”
許久,鄧玉堂才從喉嚨里擠出這幾個字。
他看著陸明淵,眼神里除了敬佩,更多了一分發自內心的敬畏。
“此事不急,飯要一口一口吃。”
陸明淵收回思緒,將話題拉了回來。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打贏。將軍的計劃很好,但我還有一個問題。”
“伯爺請講!”
“你我所說的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上——線報的準確性。”
陸明淵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你說,我們安插了線人在倭寇內部。可靠嗎?”
“江川新四郎集結重兵,準備決戰的消息,會不會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鄧玉堂神色一肅,沉聲道。
“伯爺思慮周全。此人,是末將三年前,親自安插進去的一枚死棋。”
“他本是溫州本地的漁民,全家都被倭寇所殺,與倭寇有血海深仇。”
“這三年來,他靠著一股狠勁和熟悉本地海情的優勢,一步步從小嘍啰,做到了江川身邊的一名親衛頭目,深得信任。”
“這一個月來三次交鋒的情報,皆出自他手,分毫不差。此次決戰的消息,也是他冒著生命危險傳出。末將以為,可信!”
“很好。”陸明淵點了點頭。
“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掉以輕心。傳令下去,讓他暫時蟄伏,不要再傳遞任何消息,保住自身安全為上。”
“他這顆棋子,在決戰的最后一刻,或許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末將遵命!”
陸明淵再次看了一眼沙盤,那張巨大的包圍網,那片注定要血流成河的海域。
“大戰,定在何時?”
鄧玉堂深吸一口氣,眼中殺機畢露。
“三日之后,大潮初起,風向正南。天時、地利、人和,盡在我手!”
“屆時,便是溫州倭患,徹底終結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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