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朱四,陸明淵隨即趕往了溫州總兵府!
中軍大帳內,光線略顯昏暗。
空氣中彌漫著汗水、塵土與鐵銹混合的獨特氣息,這便是軍營的味道。
大帳正中,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沙盤,上面精細地堆塑出了整個溫州府沿海的地形。
從甌江的出海口,到星羅棋布的洞頭列島,每一處港灣,每一片礁石,都惟妙惟肖。
此刻,沙盤之上,插著兩種顏色的小旗。
代表著溫州衛所與周邊友軍的紅色旗幟,如同一張張開的巨網,從南北兩個方向,對中心區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半月形包圍圈。
而在那包圍圈的核心,在那片名為“洞頭列島”的區域,密密麻麻地插滿了黑色的旗幟。
旗幟上用東瀛文字寫著“江川”二字,散發著一股陰森的殺氣。
“伯爺請看。”
鄧玉堂拿起一根長桿,指著沙盤。
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充滿了強大的自信。
“胡總督的動作很快。寧波衛水師主力,由俞大猷將軍親自率領,已于三日前出港,封鎖了玉環、大鹿一線,徹底斷了江川新四郎北逃之路。”
“南面,臺州衛與福建過來的南澳水師一部,則陳兵南麂山,扼住了倭寇南下的咽喉。”
“這兩支大軍,就像是兩只巨掌,正在緩緩合攏。”
“所有游弋在這片海域的中小股倭寇,除了向西沖上陸地,便只剩下一個去處——”
他的長桿,重重地落在了洞頭列島那片區域。
“投靠江川新四郎,尋求庇護。”
“這正是胡總督與末將商議的‘驅虎吞狼’之計。”
“江川此人,雖自負,卻也頗有梟雄之姿,他正愁兵力不足以與我軍決戰。”
“這些被趕來的散兵游勇,對他而,正是送上門的肥肉。他一定會吞下去!”
“根據線報,在過去的五天里,至少有二十多股,總數超過三千人的倭寇,已經匯入了他的船隊。”
“如今,盤踞在鬼頭礁、大瞿島一帶的倭寇總兵力,已經超過八千人,戰船近百艘!”
鄧玉堂說到這里,眼中非但沒有憂慮,反而精光大盛。
“他以為自己實力大增,卻不知,這也徹底斷送了他最后一絲機動逃竄的可能。”
“他的人越多,船越多,目標就越大,后勤的壓力也就越大!”
“這片海域,已經被我們徹底變成了一個死胡同!”
陸明淵靜靜地聽著,目光在沙盤上緩緩移動。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張由紅色旗幟構成的包圍網,正在如何一步步收緊。
這是一個堂堂正正的陽謀。
以大勢壓人,逼著你走進預設的戰場,讓你明知是陷阱,卻又不得不跳。
因為陷阱之外,是更快的死亡。
“我軍的布置呢?”
陸明淵問道。
“請伯爺放心!”
鄧玉堂長桿一揮,指向了溫州府近海的紅色旗幟。
“末將已將溫州水師分為三部。一部為疑兵,由副將率領,繼續在甌江口附近巡弋,做出防御本土的姿態,麻痹敵人。”
“另一部,乃是奇兵,由末將親自挑選出的五百名水性最好的老兵組成。”
“他們將駕駛著吃水最淺的快船,趁著夜色,潛入列島之內,藏匿于各處隱蔽港灣。”
“他們的任務,不是交戰,而是……放火,以及關鍵時刻,鑿沉敵船,封鎖航道!”
他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冰冷的殘酷。
“而主力,我溫州衛所五千精銳,連同伯爺您支持招募的兩千老兵,共七千人,乘坐最大的福船與戰座船,從靈昆島出發,正面壓上!”
他手中的長桿,如同一柄利劍,直直刺向沙盤中央那片最密集的黑色旗幟。
“末將要用絕對的優勢兵力,用最猛烈的炮火,一舉擊潰他的主力艦隊!”
“讓他首尾不能相顧!”
“屆時,奇兵四起,火燒連營,南北兩路大軍再順勢壓上,斷其歸路。江川新四郎,插翅難飛!”
整個計劃,環環相扣,既有大軍團作戰的堂皇正氣,又不乏小股部隊穿插的陰詭奇謀。
陸明淵聽完,緩緩點頭。
他不得不承認,鄧玉堂無愧于沙場宿將之名,僅從軍事角度而,這個計劃已經近乎完美。
但他看到的,卻比鄧玉堂更遠一些。
“打贏,只是第一步。”
鄧玉堂看向他,眼神中帶著一絲詢問。
陸明淵走到沙盤前,伸出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代表江川新四郎主力的一面黑色小旗。
“江川新四郎,可以死。但這八千倭寇,不能全都死了。”
“什么?”
鄧玉堂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
在他看來,倭寇就是該殺的畜生,殺得越多越好,怎么還不能全都死了?
陸明淵看著他費解的表情,輕聲道:“鄧將軍,你覺得,倭患的根源是什么?”
鄧玉堂不假思索地答道。
“東瀛浪人貪婪成性,兼之我大乾海防廢弛,故而寇患不絕!”
“只說對了一半。”
陸明淵搖了搖頭。
“真正的根源,在于一個‘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