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十二歲,本該是在學堂里無憂無慮讀書的年紀。
“若雪,”
陸明淵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落在書案上。
“傳我的話給府衙的陳主簿。汪家查抄出的那些古玩字畫,除了幾件孤品送往京城呈給陛下外,其余的,全部委托萬寶齋售賣。”
“價格可以比市價略低,但要求只有一個,快!”
“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看到現銀。”
“還有那些商鋪、田莊、宅邸的地契,”
“一并掛出去。告訴那些聞風而來的商賈,我陸明淵只要銀子。”
“誰出的價高,誰能最快付清全款,東西就是誰的。”
若雪微微一怔,輕聲應道:“是,公子。”
她明白,公子這是要用汪家的錢,來做自己的事。
這種雷厲風行的手段,讓整個溫州府都在他的意志下高速運轉起來。
陸明淵端起茶杯,卻沒有喝,只是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熱。
他的思緒,已經飄到了更遠的地方。
錢,只是第一步。
要徹底解決倭患,光有錢和船,還不夠。
“另外,以溫州府衙的名義,張貼告示。宣告創建‘神匠樓’。”
“廣招浙江全境,乃至整個江南的能工巧匠。”
“無論是鐵匠、木匠、船匠,還是畫師、算學先生,只要有一技之長,自認手藝高超者,皆可前來應募。”
“凡入我神匠樓者,由府衙出錢供養,提供最好的材料,最優渥的待遇。”
“他們無需再為生計發愁,只需專心致志,鉆研技藝,改良器物。”
“告訴他們,在我陸明淵這里,匠人,與讀書人一樣,都值得尊敬!”
這番話,若是傳出去,足以在整個士大夫階層掀起軒然大波。
自古“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奇技淫巧”更是被主流所鄙夷。
陸明淵此舉,無異于是在挑戰整個時代的價值觀。
但陸明淵不在乎。
他來自一個工匠可以改變世界的地方。
他深知,技術的革新,才是推動時代進步最根本的力量。
他想要剿滅倭寇,想要實現“漕海一體”,想要讓這個腐朽的王朝煥發生機。
必須拿出這個時代所沒有的東西。
他需要一些手藝高超的匠人,來實現他腦海中那些超越時代的構想。
他的第一個目標,便是火藥。
陸明淵知道,只要稍微調整硝、硫、碳的配比,就能讓火藥的威力產生質的飛躍。
而威力更強的火藥,不僅能讓火炮的射程和殺傷力倍增,更能催生出一種全新的、足以改變海防格局的利器。
地雷。
倭寇狡猾,長于偷襲。
他們往往趁著夜色或大霧,從一些意想不到的灘涂登陸,劫掠村鎮。
衛所的兵力有限,不可能守護住漫長的海岸線。
但如果,能在那些倭寇可能登陸的必經之路上,提前埋設好地雷呢?
他很清楚,以這個時代的工藝水平,造不出后世那種觸發精準的壓發地雷。
但是,沒有關系。
他不需要那么高的精度。
他只需要利用一些簡單的杠桿原理和卡扣設計,制造出一種足夠靈敏的絆發式地雷。
一根細細的繩索,連接著隱蔽的觸發機關,只要有人絆到,便會引爆埋在沙土下的陶罐。
陶罐里,是經過改良的猛火藥,以及大量的鐵砂、碎石、瓷片。
一旦爆炸,方圓數丈之內,人畜難存。
這種粗制濫造的地雷,或許在正規的戰場上作用有限。
但用來對付那些登陸偷襲、隊形散亂的倭寇,絕對能起到奇效。
一個、十個、一百個……當成百上千個這樣的“鐵火西瓜”被埋遍溫州沿海的每一處灘涂要道時。
這片漫長的海岸線,將變成一道任何敵人都無法輕易逾越的死亡之墻。
到那時,倭寇每一次登陸,都將是一場拿命去賭博。
陸明淵放下茶杯,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
夜風帶著海水的咸腥味撲面而來,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他望著遠處那片被夜幕籠罩的、漆黑無垠的大海,眼神悠遠而堅定。
汪家的五百萬兩白銀,撬開的是一個骯臟的舊世界。
而他,將用這筆錢,親手為大乾,開創一個全新的時代。
神匠樓,將是他落下的第一顆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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