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事實并非陸明淵所說的那樣!”
他從袖中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呈了上去。
“大人請看,這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我并非強搶民女,而是這少女的祖父,那個叫王老頭兒的,親手畫押,自愿以五十兩紋銀,將他孫女賣與我為婢,此乃契約!”
衙役將那“契約”呈上,王文成拿起來看了一眼,便放在了一旁。
裴少文繼續說道:“至于什么當街行兇殺人,更是無稽之談!”
“是那王老頭收了我的銀子,卻又出爾反爾,不僅不肯交人,還想昧下我的五十兩銀子!”
“是他欺詐在先!我的護衛不過是想與他理論,拉扯之間,他自己老眼昏花,腳下不穩,一頭撞在了旁邊的石柱上,這才一命嗚呼!這關我何事?”
他攤了攤手,一臉無辜地說道。
“此事,最多算是個過失傷人致死。我裴少文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愿意賠償些銀兩。”
“我的護衛,也愿意依照大乾律法,接受刑罰!”
這番顛倒黑白的說辭,頓時讓堂下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嘩然。
“肅靜!”
王文成又是一拍驚堂木,堂下瞬間安靜下來。
他看向那名被單獨拎出來的護衛,厲聲問道:“裴少文所,是否屬實?”
那護衛身體抖得如同篩糠,他看了一眼面色陰冷的裴少文,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裴少文冷哼一聲,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公堂。
“本公子記得,大乾律,過失殺人,并非死罪,至多……不過是仗刑一百,流放三千里罷了。人總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對吧?”
這話,既是說給王文成聽,更是說給那護衛聽。
仗刑一百,流放三千里,雖然痛苦,但終究能保住一條命。
可若是說了實話,得罪了裴家,怕是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了。
那護衛渾身一顫,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叩首在地,嘶聲道。
“回……回大人!公子說的句句屬實!是……是小人一時失手,不小心推了那老頭一下。”
“他……他就自己撞死了!是小人過失殺人,小人愿……愿意領罪!”
“好!”
王文成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猛地一拍驚堂木,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沉聲喝道。
“此案已經明了!”
“王老頭貪圖錢財,與裴少文簽訂非法之契,賣孫為婢,此契約有違人倫,不成立!其后又出爾反爾,毀約在先,實屬有錯!”
“其孫女之祖父王老頭之死,乃護衛過失所為,并非故意行兇。”
“鑒于王老頭毀約欺詐在先,且年事已高,體弱多病,其死因復雜。護衛雖有過,但情有可原!”
“至于陸明淵!”
王成文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陸明淵。
“你身為本屆會元,未來的國之棟梁,不明真相,不問緣由,便縱容家中惡奴,禁錮朝廷命官公子之自由。”
“更暴力摧毀其車轎,行事莽撞,手段粗暴,實在有辱斯文!”
他拿起簽筒中的令簽,重重往地上一擲!
“本官宣判!行兇護衛,念其并非主觀故意,杖責八十,以儆效尤!”、
“裴少文雖有誘買之行,但契約未成,念其主動賠償,不予追究!”
“陸明淵!判你賠償裴少文車轎損毀之費紋銀三百兩!并立刻當堂向裴少文賠禮道歉,以消弭影響!”
判決一出,滿堂皆驚!
這哪里是審案,這分明就是一場赤裸裸的偏袒!
黑的被說成了白的,死的成了活該,見義勇為的反而成了罪人!
王文成判完,環視堂下,聲色俱厲地喝道:“本官判決已下,可有人不服?”
裴少文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他對著王文成拱了拱手,高聲道。
“府尹大人明察秋毫,學生心服口服!”
那名領罪的護衛也連連叩頭:“小人服!小人服!”
王文成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個早已哭得癱軟在地,由若雪攙扶著的少女身上。
裴少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他緩步走到少女面前,居高臨下地說道。
“小姑娘,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你可要想清楚了,家中可還有什么親人需要掛念?”
“若是有,你放心,本公子不是小氣的人,自會派人好生‘照顧’,也會給你祖父一份豐厚的賠償。”
“照顧”二字,他咬得極重。
少女渾身一顫,她想到了家中還有一位年邁多病、臥床不起的祖母。
如果自己再不屈服,那唯一的親人,恐怕也將……
絕望的淚水從她空洞的眼中滑落。
她看著地上那具被白布覆蓋的祖父遺體,心中最后一點反抗的勇氣,正在被寸寸碾碎。
她張了張嘴,似乎就要說出那個“服”字。
整個大堂,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
看著公理被踐踏,看著正義被扭曲,看著一個無辜的少女,即將在權勢的淫威之下,被迫咽下血淚。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個清越而堅定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驟然炸響在所有人的耳邊。
陸明淵上前一步,對著那高高在上的公案,對著那滿臉威嚴的京兆府尹,一字一頓地說道。
“學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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