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內閣學士周大人的嫡親孫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要你點頭,伯父豁出這張老臉,也能為你做個冰人!”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說媒,而是赤裸裸的政治聯姻的邀約。
任何一個名字背后,都代表著一個龐大的勢力。
只要陸明淵點頭,他便能立刻與京城的核心權力圈,建立起最穩固的姻親關系。
“伯父厚愛,小侄感激不盡。”
陸明淵緩緩放下筷子,神色鄭重了幾分。
“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家父家母尚在江陵,小侄不敢自專。且功名未定,實不敢分心他顧,辜負了圣上與恩師的期盼。”
他將父母、圣上、恩師一一搬了出來,話說得滴水不漏。
趙浩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堅定,不似作偽,便哈哈一笑,不再堅持。
“好!好!有志氣!是伯父心急了。”
他舉起杯,“既如此,那便等你大魁天下,再談此事不遲!來,喝酒!”
從趙府離開時,已是月上中天。
趙浩然親自將他送到府門口。
陸明淵心中感念,再次深施一禮,這才帶著若雪,消失在清冷的月色里。
回到狀元樓,樓內外的喧囂早已散盡,只剩下伙計們在收拾殘局。
見陸明淵回來,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計,恭敬地躬身行禮,口稱“陸會元”。
陸明淵一路頷首,回到三樓的雅間,剛想推門,卻見掌柜的正等在門口,一臉的焦急與興奮。
“陸會元!您可算回來了!小人等您多時了!”
掌柜的說著,便側身讓開,請陸明淵入內。
房間里,張孝純與李慕白已經睡下,若雪識趣地退到門外守著。
掌柜的從懷里取出一個厚厚的紅封,又從袖中摸出幾張銀票,一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推到陸明淵面前。
“陸會元,這是三千兩銀子,不成敬意,還望您務必收下!”
他搓著手,激動地說道。
“今日托您的福,我們狀元樓可是把魁首居的臉都踩到泥里去了!”
“您是不知道,就這一天,咱們樓里未來的雅間,都預定到明年開春了!”
“這名氣一響,往后十年,不,二十年,京城里誰還記得魁首居?”
“這三千兩,是小店的一點心意,算是咱們的見面禮!”
“您高中會元,給小店帶來了天大的名氣,這點銀子,我們很快就能賺回來!您千萬別跟小人客氣!”
三千兩白銀,對于任何一個舉子而,都是一筆足以改變命運的巨款。
掌柜的以為,自己拿出如此誠意,這位少年會元定然會欣然接受。
然而,陸明淵只是靜靜地看著桌上的銀票,隨即,伸出手指,將它們又推了回去。
“掌柜的,心意我領了。但這銀子,我不能收。”
掌柜的一愣,急道:“會元公,您這是嫌少?您放心,等殿試之后,您若是能大魁天下,小店另有重謝!”
“掌柜的誤會了。”
陸明淵搖了搖頭,目光清澈如洗。
“我與狀元樓,本是互惠互利。我借貴地落腳,貴店因我而揚名,兩不相欠。”
他頓了頓,看著掌柜的,緩緩說道。
“不過,這三千兩銀子,我倒確有一用,不知掌柜的可愿幫我一個忙?”
“您說!您說!只要小人能辦到,萬死不辭!”掌柜的連忙道。
陸明淵的指尖,在冰涼的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沉穩而有節奏的聲響。
“掌柜的,你將這三千兩銀子留下。”
“往后,若有來京趕考的寒門士子,囊中羞澀,住不起客棧,吃不飽飯,你就從這筆錢里,為他們開一間房,供幾頓餐食。”
“不必多好,能遮風避雨,能果腹充饑,便足夠了。”
掌柜的徹底呆住了。
他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神色淡然的少年,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三千兩!
這可是三千兩白銀啊!
他之前見陸明淵在詩會上隨手捐出五百兩,心中雖有敬佩,但也不免揣測。
這位少年神童或許是為了博一個“輕財好施”的美名。
畢竟五百兩雖多,對于一個有爵位在身、前途無量的天才來說,換一個好名聲,是筆劃算的買賣。
可現在,這是三千兩!
而且,聽他的意思,竟是想做好事不留名?
若非自己經手,這件事,又有誰會知道?
他放棄的,是實實在在的三千兩白銀,換來的,可能只是幾個窮書生日后虛無縹緲的感激!
這一刻,掌柜的心中那點商人的精明算計,被一種更為巨大的、名為“震撼”的情緒徹底擊碎。
他忽然明白了。
眼前這個少年,他所圖謀的,根本不是什么會元,什么狀元,甚至不是金錢與名望。
他的胸中,裝著的是另一片更為廣闊的天地。
想到這里,掌柜的只覺得一股熱血從腳底直沖頭頂,他對著陸明淵,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陸會元……高義!”
他抬起頭,眼眶竟有些泛紅。
“您放心!小人……不,小人趙德全,今日在此立誓!”
“這三千兩銀子,我分文不取,全部按您的吩咐,用在那些寒門學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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